顧潤安的脣角翹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但尹浩然是誰啊?
他看都沒看姑娘一眼,只抹了一把鼻子然後深沉的開口,“誒呀,流鼻血了?看來我新練的功法不錯……哦,我說了你也不懂,這是我們道術界的事兒。”
貂皮姑娘一臉的一言難盡,“那你這黑眼圈也是神功大成的表現?”
尹浩然閉眼搖頭,“這不是黑眼圈,姑娘你聽說過陰陽眼麼?”
貂皮姑娘點頭,驚訝的看尹浩然,“難道你這就是?”
尹浩然繼續搖頭,“不,我這比陰陽眼還厲害,陰陽眼只能看到鬼,我這能通過看相,看到一個人的過去未來。”
貂皮姑娘驚歎了,“這麼厲害?那大師你給我看個相,你要看的對看的準……”她從小挎包裏掏出一疊少說也有兩千的錢來,“這些都給你。”
顧潤安的脣角耷拉下去了,但尹浩然的脣角有了個不明顯的弧度。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擡眼看看了看面前的貂皮姑娘。
一看之下,驚爲天人。
這姑娘實在太俊了,霧沉沉的柳眉,黑壓壓的杏眼,血紅的嘴脣稱的皮膚簡直白的透明,不過可能因爲天氣太冷,她那件貂皮又是時尚V領九分袖的,所以那白色裏還透出點青色來,但卻讓她顯得我見猶憐的。
可這些都不能讓尹浩然有什麼觸動——畢竟他是個兜裏只有二十塊還要負擔一個大師衣食住行的人,生活的壓力讓他沒有心情考慮什麼兒女私情。
於是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一圈這個姑娘,然後開口,“姑娘是因爲你男朋友的事兒來找我的吧。”
那姑娘的眼睛瞬間放大,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說話也恭敬了一些,“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尹浩然的表情還是那麼的高深莫測,“姑娘,天機不可泄露啊。”
貂皮姑娘也顧不得尹浩然的造型多麼的奇特了,她焦急的開口,“大師,您給我看看,我和我男朋友還有沒有未來……”
她說出這句話之後,眼圈都紅了,雪白的貝齒咬着紅脣,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一看就是對那個男朋友情根深種的樣子。
顧潤安還以爲尹浩然會順着這姑娘說點百年好合之類的話,可沒想到尹浩然毫不猶豫的開口,“姑娘你聽我一句勸,你男朋友和你不是良配,他對你不好,所以能分還是分了吧,不然以後就算真結婚了,對你來說也是災難。”
顧潤安聽尹浩然這麼說就怒了。
江湖騙子們會故意說些不好的話來蠱惑人心,讓對方“破一破”什麼的來收取更多的錢財,在他看來尹浩然就是這樣的人。
他拳頭都握起來了,可沒想到那姑娘比他更怒,柳眉倒豎直接尖叫起來,“你少在這胡說八道,我男朋友對我好的不得了,你這個騙子、烏龜、王八蛋!”
尹浩然:……
顧潤安剛想露出點笑模樣,就見貂皮姑娘收起錢,從尹浩然的攤子上抓起羅盤、符紙、桃木劍、菩提子什麼的就開始攻擊,而且是無差別攻擊。
他們倆大男人對着一個姑娘,就算打得過也不能動手啊,於是只能動作相當一致的抱頭鼠竄。
就算他們跑了,那姑娘也沒放過他們,手持桃木劍的追在他們身後,繞着夜市大戰了三百回合。
最後貂皮姑娘雖然氣喘吁吁的,但還是對着尹浩然撂下一句狠話,“你要是再敢出來騙人,我見到一次砸你攤子一次!”
說完她把桃木劍摔在地上,嫋嫋婷婷的走了。
尹浩然雙手扶着膝蓋喘着粗氣,看着貂皮妹子八釐米的鞋跟,眼神茫然。
顧潤安則是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自然要把心裏的火朝着尹浩然發。
然而他一轉頭,就看到尹浩然的另一個眼睛也被打出了黑眼圈,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就跟個熊貓一樣。
這讓他沒有了下手的地方,於是只能怒氣衝衝的開口,“你胡說八道什麼?”
尹浩然看了眼顧潤安,更加茫然了,“啊?我沒胡說啊,那是我說錯了?難道這妹子和她男朋友是烏龜配王八——天生一對兒麼?”
顧潤安:……
尹浩然求知慾很強,“大師你看出來啥了?你和我說說,和我說說唄!”
看出來什麼?他什麼也沒看出來!
看相哪裏是這麼容易的,一眼看上去什麼都知道的那是騙子。
尤其是尹浩然這種,居然直接說出人家男朋友對她不好,更是騙子中的騙子。
尹浩然一邊把桃木劍撿起來,一邊回答,“你看那姑娘的脖頸子和手腕了麼,上邊青青紫紫的,那都是磕磕碰碰留下的,尤其脖子,還有掐出來的手印呢……”
顧潤安看着尹浩然撅起來的屁股,很想一腳踹上去,他剋制了又剋制,“那就不能是別人打的?”
尹浩然直起腰來,“那痕跡有不少草莓印呢,深淺程度差不多是一起弄的。”
“……”顧潤安開口:“就沒可能是她出軌別人,被男朋友捉姦打的麼?”
尹浩然瞅到一個菩提子,撲過去撿起來才答話,“那樣的話她男朋友肯定在氣頭上,還能躲開她的臉不打?”
的確是這麼個道理,顧潤安就沒說話。
尹浩然接過一個攤主遞過來的羅盤,謝了人家之後心疼的摸了摸,“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這姑娘和她男朋友吧,有點那個啥的嗜好,但就算這樣她男朋友下手也太重了,所以我才勸她趕緊分,免得被人渣害了。”
顧潤安皺了皺眉,冷哼一聲,“你到好心。”
尹浩然又從另一個攤主那接過破布,把所有的東西纏到一起,聽顧潤安這麼說把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樣,“我主要還是想賺她手裏的錢。”
顧潤安:……
雖然生氣但卻有一種沒錯肯定是這樣的感覺。
尹浩然抱着那團東西嘆氣,“看來我今天倒黴,不適合出攤。”
他又訕麼搭的看向顧潤安,“那啥,大師,咱回家煮麪條喫咋樣?”
顧潤安:……
顧潤安還能說什麼呢?
倆人一起往回走,顧潤安十分意外的發現,尹浩然的人緣居然不錯。
剛剛那貂皮姑娘天女散花一般扔的東西,居然都被沿途的攤主給撿起來還給尹浩然了。
尹浩然一路接,一路謝,走回自己攤位邊把那堆東西交給旁邊的攤主,“張哥你幫我收着。”
那攤主忙的很,“你就放那吧,今兒這麼早就收攤啊?”
尹浩然指着自己的兩個黑眼圈,“不收也不行啊。”
在周圍攤主哈哈哈的大笑聲中,尹浩然帶着顧潤安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路上尹浩然還有點擔心,“那個啥,顧大師啊,我家的條件吧,可能差了一點,你可不要太嫌棄。”
顧潤安看着尹浩然身上髒了吧唧的衣服,就可以想象他家的條件有多麼離譜。
但他的聲音居然很溫和,“條件差沒關係,收拾乾淨就行了。”
不過聽他把手指掰的咔咔作響,尹浩然也明白這個收拾是誰來收拾。
真是,這麼帥氣的小夥子,居然這麼暴力。
雪花輕飄飄的下着,有幾粒鑽進了尹浩然的脖子,讓他顧不得感慨的加快了腳步。
穿大街走小巷的過了半天,尹浩然帶着顧潤安來到了一個環境極其惡劣、建築極其簡陋的地方。
這裏連路燈都沒有一盞,如果不是旁邊那些低矮破敗的房屋裏,隱約的透出一星半點的燈光來,簡直要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很難想象一個省會城市,居然有條件如此寒酸的一隅。
而顧潤安心裏更有一絲隱祕的懷疑,那就是尹浩然其實偷偷聯繫了他的“兄弟”,正要在這裏堵自己。
正想着,尹浩然帶着他又拐進了一個小巷,而小巷的中間有一團十分突兀黯淡的橘黃色光芒。
他正暗自防備的時候,就聽尹浩然一拍大腿,“臥槽!”
顧潤安肌肉一緊,準備迎接戰鬥。
可並沒有人手持武器衝過來,於是他怒視尹浩然。
烏漆嘛黑的,尹浩然也看不清顧潤安的表情,因此並沒有怕的開口,“衚衕底就是我家了,看這烏漆嘛黑的,肯定是房東又忘了交電費了。”
說完他怒氣衝衝的就往那團橘黃色光暈的地方衝,一邊衝一邊喊,“啞婆,我已經交了房租,你爲啥還不交電費!”
顧潤安雖然懷疑,但也只能握緊拳頭跟着尹浩然加快了腳步。
到了跟前他很是吃了一驚,因爲那盞氣死風燈下的人並不是壯漢,而是一個風燭殘年,頭髮乾枯灰敗,眼神遊離渙散,身體都佝僂成一團了的老太太。
她坐在一個小馬紮上,面前也攤着一塊破布,上面擺着三五個熟透了、散發着誘人光澤的凍柿子。
聽到尹浩然這麼質問她,她呆滯了半天,才發出了一聲殘疾人特有的聲音,“啊!”
然後開始行動遲緩的對着尹浩然比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