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全道門都欠我一個人情 >第147章狼狽爲奸
    朝歌山上。

    如一清早起身,不見枕邊之人,便披衫踏出餘生殿,四處尋找封如故的去向。

    他未能在第一時間找到封如故,卻於疏桐流響、蟬鳴紛紛之處,意外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人俯身拾起透明蟬蛻,用細線串聯在一處,結作半串風鈴模樣。

    夏風瑟瑟而過,薄透蟬蛻發出彼此碰撞的細細碎響,倒也風雅。

    如一記得他,他卻未必認得自己。

    在水勝古城中,他們曾遇到一名受天地之靈孕化而出的石神之子,名喚練如心。

    練如心踏入歧途,失責犯禁,最終功德盡廢,消失世間。

    凡此種種,只因一人。

    如一還記得,他叫做……

    衣上塵聽聞身後足音寥寥,便轉過了身來。

    經歷了短短數年人世歲月,那追逐季風而行的小魔道依然年輕,卻不再莽撞。

    他躬身行禮:“九宮堂副堂主衣上塵,參見夫人。”

    如一:“……”

    他原先還對衣上塵爲何在此有些疑問,話到嘴邊,盡數被他最末的那聲稱呼打消。

    如一咬牙:“……誰叫你這樣喚我?”

    衣上塵目露疑惑,耿直道:“是門主通傳下來的,有什麼問題嗎,夫人?”

    如一:“……”

    如一:“無事,你接着忙吧。”

    衣上塵道一聲“是”,目送如一遠去,又俯身在附近草叢裏撿出一隻蟬蛻,小心翼翼地撣清其上灰塵,將小小的一隻鈴狀蟬蛻舉起。

    日光下,蛻殼纖薄,玲瓏剔透。

    聽聞,道門已去處理水勝古城天裂之事。

    很快,再不會有人去獻祭補天了。

    到那時,軟禁他家練哥哥一生的鎖鏈,也不復存。

    自己現在已不再荒唐,不再流落,不再遊蕩,他有在乖乖地立業。

    將來,他會想辦法求門主相助,接他的石頭回來,在此成家。

    在那之前,衣上塵會好好裝飾他們兩人的家的。

    ……

    如一越過萬頃竹林,抵達一處孤崖。

    只見羣翠環抱之下,更顯出崖邊一塊七丈青石奇異萬分,在初陽下煥出淡淡光華。

    短短數月,這青石便在封如故的足履之下、在他的劍氣磨洗之下,漸趨光滑。

    此時,青巖上空蕩一片,並無人影。

    但如一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默不作聲地沿青巖近旁的一株修竹坐下。

    竹海喧浪,清涼綠意沁人肺腑,在一浪三疊的竹歌聲中,如一閉目養神,似是入定了。

    即使他倚身的修竹附近發出了一二異響,他也恍若未聞。

    直到一聲近在咫尺的問候從他面前不遠處響起:“小夫人,你來了?”

    如一不想理他“夫人”的玩笑,卻又不捨得不理他,於是只淡淡“嗯”了一聲。

    封如故笑眯眯:“來尋爲夫啊?”

    如一:“……嗯。”比剛纔那聲更爲短促。

    封如故:“來了怎麼不出聲?”

    如一:“我知道你就在這裏。我等你。”

    封如故與他調笑:“你怎麼這麼悶啊。”

    如一雙眼依然輕闔着:“我陪着你。”

    封如故多年竹煙不離身,周身竹香,幾與環境融爲一體,但如一仍是能迅速辨知他匿身竹中時,散發出的那一丁點兒別樣的氣息。

    封如故的氣息離他很近,帶着絲絲熱氣,噴吐到他耳側,宛如竹精喃喃,妖言惑僧:“大師,睜開眼睛,看一看我。”

    如一依言睜開眼睛,待看清眼前人,一時無言。

    封如故倒懸在另一棵細長竹子的頂端,將竹身反弓壓下,整個人在如一眼前顛倒着,束作高馬尾的長髮垂下,發間汗霧朦朧,眼睫上薰着一層熱氣。

    他被蹀躞束成細細一把的腰和竹子一般柔韌,懸在半空,隨竹身一晃一晃。

    如一錯開眼睛:“……義父還有精力爬高,不要一會兒又嚷着累,喊我揹你回去。”

    封如故委屈道:“你不背啦?”

    如一:“……”

    封如故將他略微糾結的表情盡收眼底,心裏喜歡得不行,張開雙臂,反向摟住他的脖子:“乖。”

    被他交互背在肩上、仍有劍溫的“昨日”、“今朝”嗡鳴互鳴一陣,達成了共識,將封如故往前一推,恰撞在如一懷中,又將如一的面色撞紅了幾分。

    封如故嘖了一聲,回頭呵斥雙劍:“莫鬧。”

    言罷,他便要放開手去,誰料扶靠在如一頸側的手,卻被如一發力按緊。

    封如故低低笑了一聲,索性順了他的意,懷着一顆砰砰作響的心,倒懸着吻上了如一。

    竹香嫋嫋,鐘磬蒼黃。

    他們在不世門每日晨課的莊嚴鐘聲中脣畔廝磨。

    除了每日抽出一個時辰料理門中諸事,封如故只在練劍一事上格外勤快。

    在這之外,他連走路都不想親自走。

    婚儀之事,當然是由桑落久一手操辦。

    桑落久這種從不賦閒、且掙錢養了師父這麼多年的人,對他的品味、喜好了若指掌,最適宜操辦此事不過。

    且因爲梅花鎮籌備婚儀之事,桑落久意外地積累到了不少經驗。

    但是,他並未沿襲梅花鎮中那場至今還爲人稱道的盛大迎親之事的舊例。

    封如故說,那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演練而已。

    無論是風陵雲中君,還是不世門之主,都該擁有這世上最盛大的婚儀。

    隨着吉日日日臨近,封如故結親之事沸沸揚揚,傳遍天下,漸壓過了“丹陽峯前任山主首徒韓兢轉世投胎,被端容君收爲徒兒,暫寄風陵教養”的消息。

    正日子定在立秋。

    立秋清晨,起身之後,二人照常行事,前往七丈巖論劍。

    闔山青竹,皆覆紅綢,隨衣袂起舞。

    殺出一身淋漓大汗後,二人相攜返回室內,淨身沐浴,濯洗頭髮,再穿上新衣。

    二人臨靠小軒窗而坐,風暖華堂,雙雁成影。

    封如故手持一柄梳,替如一梳髮,並戴上發冠。

    二人均是郎君裝扮,紅衣相映,宛如一枝玫瑰,一朵罌·粟,一冷豔,一張揚,相映成趣。

    相較於修葺一新、點綺鑲寶的喜房,封如故手持的一柄玉梳雖是昂貴,材質卻也落了下乘,且用得舊了,與周遭更是格格不入,唯有柄上一行有所磨損的刻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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