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咔噠作響,倉羿丟了毛巾冷冷“嗯”了一聲。
窗子打開一條小縫,黃花梨小木球滾了進來。
倉羿則一甩衣袖,沒等白澤化形就開始問,“讓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白澤甩甩翎毛伸了個懶腰,奔着四蹄就往倉羿身上跳。倉羿一揮手又把他甩去地上,“就這麼說。”
他是今天剛和人類有了接觸,到現在還渾身不自在,所以儘量避免一切身體接觸的可能性。
白澤卻只當自己又被鬼王嫌棄了,蔫蔫地垂下兩隻耳朵,吸了吸鼻子,“回鬼王大人,那孩子脖子裏掛着的是一段玉骨。”
倉羿不耐煩地點了下頭,這個在秦牧野做操時他就已經看到了。
“玉骨什麼來歷?”倉羿問。
白澤哼唧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回,“這個嘛,得允許我去藏書閣查一查,自盤古開天闢地這幾十萬年,得道的鬼神不在少數,流落人間的玉骨更是數不勝數,需要點時間。”
倉羿微微蜷了蜷手指,男孩的體溫似是還留在指間沒有散去。再一想到男孩睜開眼時迷濛地望着自己,一雙眼水波粼粼,他就覺得有一團真火在胸口灼燒。
他斷定一定是護佑着那孩子的玉骨法力高深,以至於讓他堂堂一屆鬼王也受到了侵擾。
可他也明白,縱使白澤精通三界法理也未必清楚每一段玉骨的來歷。
他微一點頭,算是默許了白澤繼續追查玉骨的懇求,問:“那你可知這玉骨與我手腕上的紅繩有何關聯?”?
白澤兩隻漂亮如寶石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聲音甜膩膩地,“嘿嘿,這個嘛王不用問我,您的好友兔兒神最擅長解答這方面的疑問。”
“他?”倉羿想到鎏青散漫成性的樣子,覺得有點靠不住,敷衍地揮了下手,“下去吧。”
*
秦牧野最後還是請了假回家休息。白天秦璐有工作要忙,此時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摸出手機,他撥通了許老師的電話。經過一中午的回想,他還是覺得這事不對勁。
昏倒之前,他似乎是和許斌在一起,並且看到一雙乾枯如老藤的手緊緊地掐着許斌的脖子。那樣的場面雖然很不合常理,但感覺非常真實,一點都不像是夢。
“秦牧野?”許老師的聲音聽着如往常一樣陽光活力,對方這個時候接到秦牧野的電話顯然有些喫驚,“剛聽老鄭說你生病回家休息了,打電話有事?”
秦牧野望着餐桌上的杯墊眉頭緊皺,許老師能接自己的電話,說明他人沒事。那他之前目睹的那些……難道真是一個夢?
“許老師?”秦牧野猶豫着開口,“我能問問您早上第四節課在哪嗎?”
“第四節課?”許老師想都沒想就回答他,“哈哈,問這個做什麼,當然是和你們鄭老師一起早早去食堂等熱包子出籠啦。”
秦牧野是徹底懵了,不光眉頭皺着,嘴脣也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怎麼了?”許斌問。
秦牧野喉頭哽了一下,決定抓緊機會再瞭解點什麼,想了想開口,“許老師,你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到這個時候許斌也有些覺得莫名其妙了,他一頭霧水地活動活動頸椎,除了手腳有點泛酸好像沒什麼毛病。
秦牧野低下頭去,腦袋裏亂七八糟,隨口找了個藉口,“沒,我撿了個錢包,想問問是不是老師丟的。”
“哦?”話機那邊空白幾秒,似乎是許斌在檢查口袋,根本顧不得思索秦牧野這通電話毫無邏輯可言,然後聽筒裏傳來爽朗一笑,“那應該不是,我的錢包在身上。”
“好的,那沒事了,許老師再見。”
秦牧野放下手機,總覺得此刻的許老師和上午給他們上課時的狀態完全不一樣。雖然同學們心目中的許斌一直陽光開朗,可今早上的許老師看起來明明心事重重。
秦牧野掏出口袋裏的語文試卷,竟然連語文課上講了些什麼都不記得。他腦海裏全是許斌緊皺眉頭、垂頭喪氣的樣子。
明明有哪裏不對,可似乎又哪裏都對只有自己不對。
秦牧野起身去浴室,一邊想要繼續理清頭緒,一邊準備洗個澡。他還在發燒,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身上臉上都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關了門,脫掉襯衣,秦牧野立時被鏡子裏的自己給驚呆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的脖頸上竟然出現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紅斑。不疼不癢,摸着也平整光滑,更像是被人塗上的顏色。
秦牧野連忙撩了水用毛巾擦,可是那紅色怎麼都退不下去,反而像是充血似的。
他打了個冷顫,人往鏡子前面湊,嫣紅一片看起來非常詭異。這……怎麼看起來有點像是……
秦牧野不敢繼續想下去,慌亂地甩了甩頭,這個地方不容易擦碰,卻莫名其妙出來一片類似吻痕的印記。
他心慌得不行,捂住脖子愣怔了許久。
突然,一片零碎的記憶莫名其妙地浮現在腦海。那是一張極其精緻的面龐,男人冷眉冷眼,卻英俊地罕見,高挺的鼻樑下薄脣微動,一寸寸地向自己壓下來。
天!秦牧野心慌地用手捂着紅痕,冷水把身上都弄溼了。如果這還是夢,那這個夢也真夠誇張詭異的。
秦牧野等冷汗一點點退去,再次挑開襯衣領子看頸上的紅痕,然後羞恥地打開了淋浴。
他不知道那人是誰,卻很明確對方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跡。秦牧野頭腦混亂地手指往下,習慣性地去摸掛在脖頸上的吊墜,手指卻碰了個空。
少年纖薄白皙的胸口空空蕩蕩,往日緊貼着胸口的掛墜竟然憑空不見了?!
莫非他看到的那個男人不是人?那自己的吊墜又去了哪裏?
秦牧野倉惶從浴室逃出來,提起書包就是一陣抖落。書本、資料、筆記本散落一地,然後當地一聲,玉墜從書包外側的包裏掉了出來。
“呼!”秦牧野呼出口氣,連忙把吊墜往脖子裏掛,心跳快得出奇。
*
吹着鼻涕泡的貘回地府彙報工作,看到骷髏小鬼端上的血糕饞得直流口水。
“王,我能喫一塊嗎,就一小塊。”
倉羿眨動眼睫,許了。
於是,肥嘟嘟的小手伸向純金打造的餐盤,捏了一塊棗紅色的糕點送進口中,很有滋味地大口咀嚼。他邊喫還邊讚歎着,“全地府只有王這裏的東西最好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