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說完這段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它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開展出賣宿主的業務。程榭之玩得實在太大了,它覺得自己的心臟有點承受不住——雖然某種意義上它沒有“心臟”這種東西。

    它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楚琅的回答,以做出來接下來的迴應。

    二十四萬積分。

    這是一筆龐大的數額。

    並非所有副本都能掉落豐厚的獎勵積分,前任【主神】是個非常苛刻吝嗇的傢伙。一個副本的保底積分在五十到三百之間不等,要想獲得更多的積分,需要玩家表現得亮眼突出。扣掉玩家們日常購買生活必需品和遊戲輔助道具的部分後,絕大部分玩家處在一種入不敷出的狀態裏。

    系統心知肚明這完全是針對楚琅設置的條件,一則再不會有玩家擁有數以萬計的積分,二則也沒有哪個玩家會對【主神】產生不可告人的想法。

    它對楚琅提到的【主神】指程榭之無疑。雖然玩家們都沒有意識到過去的【主神】和現在這個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過了好一會,楚琅依舊沒有開口。系統的心提起來,沒忍住提醒他:“如果玩家的積分不夠,可以在商城頁面裏選擇道具回收,獲得積分哦。”

    商城提供把玩家閒置的道具換成積分的功能,一般是按照原價的百分之七十五計算。

    這也是程榭之打的主意。

    ——沒有道具和積分傍身,在副本里只能靠自己的楚琅,總會露出真面目吧。

    二十四萬積分是程榭之最後計算出來的結果,處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再多一點楚琅就沒有足夠積分,而少一點則還有迴旋餘地。若是楚琅瘋批一點,願意傾家蕩產用這二十四萬積分來做交易,對程榭之來說,是再讓人滿意不過的結果。相比之下需要付出的代價,一點也算不上什麼了。

    在將這個打算托出時,系統不由得吐槽:“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您應該是有一點喜歡他而不是和他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是嗎?”

    宿主的想法永遠不是它一個弱小可憐的系統能夠揣測得了的。

    “那又怎麼樣?”程榭之輕笑反問,他宛若被抽掉骨頭懶洋洋半躺在沙發上,修長漂亮的十指反扣搭在腿上,衣袖捲上半截,一段骨肉勻亭的小臂白得晃眼。

    系統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接程榭之這句話,只好又說:“可是楚琅未必會願意用這麼一筆龐大的積分去交換吧?失去道具和積分的玩家在高難度副本里寸步難行,這完全是一條送死的路。”

    “他會。”程榭之沒有猶豫地篤定道。

    “希望如您所願吧。”

    自己的宿主還能怎麼辦呢?還不是宿主說什麼它做什麼。

    系統看着楚琅表情沒有一絲遲疑地將自己持有的道具全部換成了積分,一大筆數字出現在他的面板上,一如程榭之所料,二十四萬積分,抹掉個位零頭後再沒有多餘的。

    這位玩家榜首眼都不眨一下地讓系統調出交易面板,一眼掃過交易頁面長長的注意事項,指尖點上“確認交易”的前一秒,他倏地頓住動作。

    “我確認一件事——在這一天裏,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對嗎?”

    程榭之沒有特意向系統提起這點,因此係統想了想,肯定地點了點頭:“這是您應該獲得的權利,具體注意事項已經在交易頁面表明,如您有需要,可以返回頁面查看。”

    楚琅低笑了聲:“不用,多謝。”

    他指尖輕輕一觸,二十四萬積分瞬間滾動消失。

    系統在他確認交易的一瞬間感到一股柔和的暖流朝它涌來。它舒服地閉上眼睛,原來作爲交易貨幣的積分實際上是分成一小份一小份的氣運。

    它呼了一口氣,將自己從溫暖的感覺中抽身,再一次對楚琅開口:“恭喜您交易成功,點擊玩家面板上藍色按鈕,開啓二十四小時倒計時,祝您生活愉快。”

    ……

    把自己的主導權以這樣的方式幾乎完全交給另一個人,對程榭之來說也是很新奇的體驗。

    他不是個喜歡被控制的人,不過若是另一方換成楚琅,他更多是感到有趣。

    玩家們感覺到了楚琅的心情突然間變得格外好,甚至面對玩家們各種無厘頭的猜測時也耐心十足,甚至溫和地糾正了玩家們對遊戲現狀推理的謬誤。

    他們目前已經死了一個玩家,是那個娃娃臉青年。他打工的咖啡廳因爲臨時加班導致他沒能在十點半之前回到公寓。

    玩家們第二天在公寓附近一條小巷子裏發現了他的屍體,他死之前遭遇過暴力對待,軀體上滿是血跡和淤青。

    “有激烈的打鬥痕跡,殺死他的東西應該很難纏,纔會讓他連使用保命道具的時間都沒有。”江蕙衣深深地皺着眉頭,和同伴們分析着。

    陳知寒弄丟了鑰匙,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有到合適的時間。知情的兩人沒有把這件事對外提,默契地保守着祕密。

    陳知寒看向楚琅,扶了扶鏡框:“不知道楚先生有什麼想法沒?”

    “想法?”楚琅一挑眉,目光緩慢地從一衆玩家中掠過。陳知寒剎那感覺楚琅將他們所有人的念頭都看得一清二楚,無處遁形,他不舒服地挪開自己的視線,避免和楚琅對視,再一次重複:“對,楚先生有沒有什麼猜測或者發現?”

    “有一點。”他慢條斯理地回答,笑容淺而淡,“好好聽房東的衷告。”

    姐妹花中一位聽着不由得弱聲說:“只要我們每天交房租,十點半之前回來,保管好自己的房間鑰匙,就能順利通過這個副本嗎?”

    這麼久了,他們對副本背景依舊一無所知,每天掙取房租錢就已經讓他們筋疲力盡,別說探尋副本真相了。

    “也許會。”楚琅不置可否地說着,瞥了眼腕錶上的指針,“我還有其他事情,就暫時先退出今天的討論了。”

    楚琅和他們不同,早早掙夠了房租錢。江蕙衣看到他彷彿有些明顯外露急切的模樣,不由得下意識開口問:“你去做什麼?”

    話甫一出口,江蕙衣就暗恨自己多嘴。

    但楚琅心情不錯地回答了江蕙衣的疑問:“去約會。”

    “約會?”陳知寒對楚琅這個答案感到荒謬的同時又清楚地知道他沒有說謊的必要,他順口往下說:“這個副本里除了我們玩家都是NPC,你要和誰約會?那個房東嗎?”

    說到這裏,他聲音戛然而止,顯然是已經知道了答案。

    楚琅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剩下幾個玩家看着敞開的房門和樓道,想了想那個來路不明的房東,不由得同時陷入沉默。

    “原來副本里的NPC是可以勾搭的嗎?”良久,一個玩家喃喃自語道,“早知道我也去試試了,說不定還能套出什麼線索。那個NPC長得那麼好看……”

    江蕙衣眼神複雜:“還是不要了,我們可應付不來那樣的人物。”

    “……也是。”

    陳知寒看了看身邊幾個還沒有從震驚中走脫的同伴,用平靜的口吻說:“那麼,在這個範圍極爲有限的副本世界,他們能夠去哪裏約會?”

    混血女郎:“酒店麼?”

    “……”

    楚琅選擇的地點當然不是酒店,程榭之也並不關心楚琅準備帶他去酒店還是別的地方。

    他伸手替楚琅整理好領帶,退後一步,端詳着面前的青年:“好了,接下來你希望我穿什麼樣的衣服呢?”

    他認真地詢問着,仰起脆弱的脖頸,一種收斂全部鋒芒後的難得順從出現在他臉上,乖巧得彷彿輕而易舉可以被完全掌控在手心。

    楚琅眼神晦暗。

    ……看起來很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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