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副本世界的早晨和正常的城市早晨沒有什麼兩樣,除開那些籠罩在城市陰影下的鬼怪悄悄蟄伏在暗處,伺機而動。

    “……所以他們真的一晚上沒有回來?”混血女郎喃喃自語,神情恍惚,她對玩家和NPC搞到一起去這件事一人有點不能接受。

    江蕙衣站在窗戶旁,往外面看,早晨的霧氣一點一點散開,露出公寓的街道。

    “一個月的遊戲時間還沒有過一半,我們已經死了兩個玩家。”她說着蹙起眉,“楚琅和我們不是一路人,換句話說我們現在只有四個人了。如果不小心一點恐怕會全軍覆沒。”

    陳知寒雙手抱胸斜靠着桌子,表情嚴肅:“蕙衣說得對,如果我們找不到觸發鬼怪殺人的條件,我們很難活到最後。”

    “殺人條件?”混血女郎發音的聲調有些彆扭,但她顧不上這麼多,追問陳知寒,“可是我們不是已經知道是鑰匙和門禁時間嗎?”

    “門禁時間暫且不提。但是房間鑰匙……”江蕙衣插話,“應該還有別的觸發條件。陳知寒也弄丟了鑰匙,而且他應該是第一個弄丟鑰匙的。”

    混血女郎和姐妹花中存活下來的那個同時臉色微變。

    陳知寒頓了頓:“但是我一直沒有遇到過危險。至少在公寓內沒有。”

    幾個人沉默了。

    江蕙衣這時候將視線轉回房間內:“楚琅和那個房東NPC回來了。”

    她提到“房東”時口吻有一瞬間的怪異,但幾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點小細節,將心神分到楚琅身上。

    “他是怎麼逃避門禁規則活下來的?”混血女郎自言自語,“難不成勾搭上NPC還有這種好處?”

    但隨後她又搖了搖頭,否認自己的猜想。楚琅這個第一在她心底還是有一層層厚厚的濾鏡。

    江蕙衣卻在心底默認了她的猜想。畢竟那個可不是什麼普通的NPC。她臉上表情不顯露分毫,冷靜地開口:“我們可以問一問他。他知道的比我們多。”

    “楚琅可沒有義務把線索和我們分享。”剩下的姐妹花之一脣畔勾起一抹冷笑,“這個副本對我來說太難了,我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不想把自己也留在這裏,我決定退出遊戲了。”

    她說着,指尖出現一張閃着白光的卡片,卡片從她手中脫離,落到地面上化作一道門,走了進去。

    她離開後,不等剩下幾個玩家靠近,門立刻消失。

    “是pass卡片。”混血女郎可惜地攤了攤手,“能直接通過一次副本,在這個嘉年華里可是很有用的道具,多來幾張都可以直接走到出口了。可惜太貴了,我買不起,不然我也不想待在這個副本里了。”

    陳知寒雙手抄袋,垂着眼睛,並不接話。倒是江蕙衣回以一個善意的笑容。

    ……

    程榭之襯衫懶洋洋半捲起,折到小臂彎曲處,和玩家們緊張氛圍格格不入的一派閒適。江蕙衣若無其事地將目光往下壓了壓,避開程榭之脖頸上遮不住的豔麗痕跡。

    “早上好。”

    “早上好呀。”程榭之彎起眼睛微笑,口吻輕鬆閒適,“今天的房租交了嗎?”

    混血女郎湊近江蕙衣耳畔:“我就說這個房東真像一個周扒皮。”

    江蕙衣聞言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沒有站穩。

    程榭之笑吟吟地看着他們,甚至心情頗好地歪了歪頭,等待着他們的回答。雖然在副本世界金錢代表的意義不大,不過對程榭之而言,房租是必須要收的。他昨天開房的錢就是來自這些玩家上交的房租。

    江蕙衣從口袋裏數出幾張紙鈔遞給程榭之:“這是我們三個人的。”

    她知道陳知寒昨天跟蹤了楚琅和程榭之一天,沒有出去工作,身上也就沒有錢來支付房租,因此她才主動支付了三個人的錢。

    程榭之也沒數,掃了一眼就塞進了上衣口袋,目光在室內逡巡一圈,最後落到身邊的楚琅身上:“你的呢,楚先生?”

    尾音被輕輕拉出,噙着薄薄的笑,遮蔽其中不甚明顯的惡意。

    楚琅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口袋中抽出來,笑了笑,詢問:“如果付不起房租——”他說着擡了擡眼睫,“可以用其他方式抵債嗎?”

    程榭之昨天又小小地坑了他一把,在餐廳喫晚餐時,程榭之故意點了許多價格高昂的食物,順利掏空了楚琅的錢包。

    “哦?”程榭之饒有興致,“那你打算用什麼東西抵債呢?”

    楚琅微微一笑,掃了眼旁觀的幾個玩家一眼,“我們換個地方詳談?”

    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江蕙衣捂着胸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陳知寒眼神複雜,他抿着脣,至始至終沒有開口。

    “怎麼了?”

    江蕙衣不由得問。

    “他們……”陳知寒閉了閉眼睛,“你們沒發現嗎,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我們還有兩個人去哪裏了。如果說房東是NPC,對玩家舉動了如指掌,但楚琅也這樣,未免有點……”

    不近人情了。

    後面的話陳知寒沒有說出來,但是剩下兩個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在無限世界裏,玩家這樣很正常。”江蕙衣聲音有點乾澀,“畢竟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更別說考慮他人了。”

    “何況,我們本來也沒有指望他幫助我們什麼,不是嗎?”江蕙衣說着口吻又變得輕鬆起來。

    ……

    “你想和我談什麼呢?”程榭之指使房間裏的小鬼給楚琅倒了一杯茶,十指交扣搭在膝蓋上,背脊直挺,坐姿從容。

    楚琅先是看了眼給他倒茶的野鬼,彷彿是被人狠狠揍過一頓似的,鼻青臉腫,眼睛腫得只能看見一條縫。楚琅平靜地開口:“這就是原本的房東?”

    他毫不懷疑這鬼怪身上的傷有程榭之的手筆。

    “對。”程榭之肯定了楚琅的猜測。

    原本這個公寓裏除了玩家們再也沒有別的活人,房東也是厲鬼。程榭之作爲一個活人取代了房東的身份,無形中給了玩家們誤導,增加了遊戲難度。

    即使知道程榭之身份的江蕙衣也沒能從中察覺端倪。

    “我那位鄰居,恐怕也早就是一堆白骨了?”楚琅又輕輕笑道。

    程榭之眯起了眼睛:“這種事情你不應該問我。”

    “不如我們來繼續談一談房租的問題。”他狹長的眼尾挑開,勾出幾分幸災樂禍的笑。

    “不過我可不接受以身抵債。”

    他昨天晚上被楚琅反手算計了一把,現如今終於可以把這口氣出掉,心情終於好了一點。

    系統打完一盤遊戲,捧着自己的臉看他們交鋒。它有點想不通,明明就曖昧不清的兩人相處搞得和生死仇敵似的。

    它搖搖頭,調出程榭之從前行事的數據看了一下,發現面對楚琅它家宿主的行爲居然算得上溫柔了。

    ……可是楚琅要是弱一點,被宿主這麼一坑,只有死無全屍的下場等着他。

    楚琅聽不見系統的心聲,也不知道有人在暗中默默觀察研究他們,聽到程榭之的話,他這才慢條斯理地回覆:“我並沒有打算這麼做。這棟公寓很多房間都還空着不是嗎?我有辦法幫你招攬到住客,並且你能得到現在三倍以上的房租。”

    程榭之不動聲色:“可我並不缺錢,你怎麼知道我會同意你的提議?何況我怎麼知道你的提議是不是真的?”

    “你當然會同意。”楚琅將茶杯轉了個方向,擡眼對程榭之微笑,“因爲和玩家一樣,你進入副本成爲NPC也要遵循一定的規則——比如說某些關鍵言行上要符合房東原本的人設。”

    “在所有的遊戲副本里,不存在完全不可戰勝沒有弱點的NPC,房東的弱點是貪婪。”楚琅說,“房東不可能拋棄一個獲得很多金錢的機會,所以你會同意我的提議。”

    “假使我能付出的報酬足夠多,即使沒有積分。”楚琅眼尾輕輕彎起,“我們依然可能有下一次約會的機會。”

    “約會”兩個字的發音被捲起,勾出一點特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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