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軍.部當年由程聲一手建立起來的實驗室被程榭之炸燬,後續花了大把人力物力財力才得以重建,只是很多重要機密資料付之一炬,叫軍部高層們恨程榭之這個罪魁禍首恨的咬牙切齒。

    不過好歹是死了,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絕無生還可能。實驗室也不會再遭遇什麼危機……當高層們這麼想的時候,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卷着漫天火光將他們從美夢中驚醒。

    花了巨資重新組建的實驗室,又沒了。

    高層們怒不可遏,一套一套的命令壓下去,要求調查官迅速找出罪犯,並且逮捕歸案。他們要用最嚴苛的法律懲罰罪犯——這個愚蠢的罪犯根本不知道他毀掉了什麼!

    不僅僅是無數的金錢,還是帝國的未來。如果時空跳躍技術研究成功,軍部再也不用忌憚議會,直接開展對其他星系的吞併戰爭,爭取更廣袤的土地和資源。

    而且那也意味着高層們曾經夢想的青春永駐觸手可及!

    但現在全被毀了。

    還沒有等高層們從震怒中回過神,就發現軍部總大樓也被人放了一把火,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可高層們狼狽逃竄的模樣被人錄成影像放到星網上,賺足了網友們的嘲笑。

    作爲罪魁禍首的程榭之,卻盤腿坐在總部大樓最隱祕的資料室裏,查看一份對他母親當年死亡事件的報告。調查寫的非常詳盡,可惜分析過程一塌糊塗,只在最後潦草下了個“是否爲意外尚且存疑”的定論。

    報告末尾附了一份失事乘客名單,十來個名字和灰白照片並列在一起,其中包括程聲和她的兩個學生。

    系統跟隨着程榭之的目光一同查看資料,但實在無法從這份冰冷的報告中看出所以然來。

    程榭之指腹輕輕摩挲着衣料邊緣,若有所思將資料歸位。關於那場飛船失事的調查報告,程榭之自多年前開始就仔細看過數遍,但始終沒有發現端倪,這一次重看,他卻突然有了一點不一樣的想法。

    只是這個猜測還需要去驗證。

    “走吧。”他起身。

    *

    *

    煙霧在指尖緩慢燃燒,男人沉靜地聽着屬下的報告,他眼尾已經有了細紋,昭示着時間在他身上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跡。眉眼間依稀可以窺見幾分與程榭之相似的痕跡,只是相較更加深沉冷酷、不近人情。

    聽完屬下對軍部最近遭遇的兩場“迫害”的報告,俞雪行摁滅菸蒂。

    “他回來了。”

    平靜而篤定的語氣。

    屬下訝然擡眼,不太理解上司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中指代的是誰。

    俞雪行沒有再說話的興致,對唯一的孩子大難不死平安歸來也沒什麼欣喜之情。親生父子之間冷漠到這種地步,但兩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垂眼注視着桌面擺着的相框,照片色調淺而暖,色彩豔麗,和整間辦公室的裝修格格不入。手指從照片上一擦而過,留下一道模糊指紋。

    ……

    程榭之並不清楚,第一個猜到他回來的人居然是他完全不熟的便宜父親,不過他也毫不在意。從軍部大樓走出,遠方天際飄來的風捲起他半折袖口的一角,金屬盒在大衣口袋裏發出與骨骼碰撞的沉悶聲響。

    任何人爲製造的“意外”都有馬腳,即使一場天衣無縫的謀殺也不例外。程榭之調查過程中早已鎖定了嫌疑人,是軍部一位長期隱匿,如影子一般的特別處負責人,專門負責爲軍部清除他們不想見到的那些人,而且因爲實驗室控制權的緣故,和程聲矛盾極深。

    在高層有意暗示下,對方設局弄死程聲邏輯上完全說得通。公仇私仇,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動機。

    只是無論怎麼樣,這場謀殺都有幾個解釋不通的疑點。程榭之一度以爲是幕後之人佈局手段高明,對方只是被故意放出來的□□,知道剛纔,他回過頭來重新看待這件事,以一個更客觀的旁觀者角度,他才意識到他可能弄錯了某個方向。

    讓這一場不完美謀殺,成爲一場無可指摘的意外的人,不是隱匿在幕後的兇手,而正是被殺死的對象,程聲。

    只有這樣才能完美解釋他長久以來的疑惑。爲何程聲那一次帶過去的恰好是兩個早已經背叛她向軍部投誠的學生,爲何她攜帶的求助裝備與逃生裝備始終沒有啓動過,爲何她早早就將名下所有一切移交給程榭之,爲何俞雪行始終對程聲被謀殺的事情保持沉默——因爲他一早就知曉,一切不過是程聲將計就計,即使再憤怒,他也無法向真正的兇手復仇。

    因爲將程聲推向死亡命運的,正是她自己。

    程榭之覺得事情真是荒謬。不過他對程聲感情本就淡薄,也說不上被隱瞞欺騙的憤怒。

    他回到那棟已經荒廢的房子,在門口臺階上發現了一張紙條,全然不怕被人發覺似的,邀請他明天在中心大廈頂樓的餐廳見面。

    落款人是俞雪行。

    系統的數據流快擰成一條麻花:“宿主,我們要去見他嗎?”

    俞雪行這麼快就察覺到宿主的行蹤,按照對方利益至上的觀念,它很害怕俞雪行把宿主賣給軍部。

    母親將一生奉獻給自己熱愛的事業,外界無論如何風雨如晦都和她無關;父親出身政治門閥,眼中只看得到權力。

    系統幽幽地嘆出一口氣。

    這些所謂的至親血脈,還不如追着宿主跑了幾個世界的那傢伙呢。

    “去。”

    爲什麼不去?他還要拿到盒子的鑰匙。

    前因後果已經理清楚,鑰匙會被程聲交給誰保管,不是一目瞭然?

    系統擔憂地沉默下去。

    雖然那些年它一直被困在帝國實驗室,斷了與程榭之的聯繫,可也不是就真正對宿主一無所知。

    程榭之過的並不好。

    他的身份本應讓他成爲人人豔羨的天之驕子,可事實相去甚遠。

    程聲死後,少年程榭之猶如暴露在狼羣目光下的羔羊,除了夜以繼日的嚴密監控,和無數次暗中逼供,實驗室那些人還嘗試在程榭之身上進行實驗,以試圖刺激與他綁定的系統,獲得時空跳躍的祕密。

    它被創造出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幼年時代的程榭之,它想,它一定會按照刻入程序的指令保護好脆弱的人類幼崽。

    然而,它沒有做到。

    系統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憂傷中,它並不知道這不是一個合格的系統該體驗到的情緒。

    *

    *

    隔日,程榭之抵達餐廳的時候,俞雪行已經等候多時,兩張細微處相似的面龐相對,卻對待彼此都是陌生人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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