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回家好,雖然,人已經不是當初的人,景也不是當初的景了。
算算時間半年有,本來以爲很快就能解決,真是沒想到啊。
故人已逝、舊景不再,但有他們的孩子替他們走向未來,而總有一天,這些孩子也會成爲那些已逝故人的其中之一。
我這樣下去有什麼意義呢?
我想爲他們的孩子造就一個平穩的未來,但是那個未來到的時候,應該都過了幾十代有了吧?
我不明白。
我想,與其說是要給他們一個我希望的未來,不如說是我在給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只有定下一個目標,我纔會想往前走,而不是永遠停留在過去,毫無留戀的死去。
但目標完成了之後呢?
這想法出現的瞬間,我搖頭失笑。
啊,想太遠了,完成還不曉得要花多少時間呢,不好好走眼前的路看太遠,可是會被路上的石子絆倒的。
回到產屋敷家後,我發現在我離開的半年裏,博年和木實兩個孩子快速成長了起來,這裏指的不是生理,而是心態。
再怎麼說,我也算是被他們依靠的,我在時拿不定主意的事還能問我,不在時他們就只能自己思考了。
我感到欣慰。
孩子長大了,我也是時候該好好睡一覺。
不是因爲累,只是單純想休息了,在這看不見盡頭的未來當中休眠一段時光。
尋找青色彼岸花的這件事依舊沒得到任何消息,距離我交代下去已經有一段時間,希望醒來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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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場夢,一場感覺很短暫的夢,夢裏是我作爲一個普通人,和父親、母親、小恆在一起過着平穩的生活。
懶洋洋地在陽光下舒展四肢,母親在一邊笑意盈盈地望着我,父親則是望着母親,而小恆正在對着母親養的小貓不知嘀咕些什麼。
我清楚的知道這是夢,但正因爲同樣明白他們再也不可能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反而更不願意清醒。
只要醒來,這場夢就會化作泡沫,消逝在真實世界的光輝中。
他們已經很久沒入我的夢了。
或者該說,這還是我第一次夢到他們。
我每天總會花上不少時間唸叨他們,可他們卻始終不曾入我的夢,於是就這樣,我開始漸漸不去想他們,可也正是在這時他們卻突然出現了。
不願意醒來、想讓這樣的夢持續更久,但夢總歸是要醒的,於是直到醒來,都覺得短暫的令人留戀。
夢啊,太短了,我還不想醒來,但我不得不醒。
因爲在我醒來前,這場夢境便突兀的自主中斷了。
望着自己的兩手掌心發了好一會呆,我纔將目光投給站在半開的拉門外、神情有些怔楞的人。
那是一個男孩,外貌尚且稚嫩,但我能從他未完全長開的五官上找到小恆的影子,也因此,不用多說什麼,我就知道他是產屋敷的血脈了。
"......六百年了,沒想到您會在我這一帶醒來,真是不可思議。"男孩嘆息一般地說着。
得知這場夢境持續了六百年有,我微微偏頭,目光轉動着打量房間的擺設,一切又與我睡前時不同了,隱約猜到了什麼,我問他,"我睡着後的這六百年,產屋敷居址搬遷了幾次?"
"十三次。"男孩的聲音輕的彷彿一不注意就會消散在空氣中,我聽着垂下眼簾。
搬遷這麼多次,肯定有問題,聯繫到我沉睡前處理的事情,我有些擔心是不是某些人的心思悄悄活躍了--在發現我久久沒出現後。
醒來時,這一代冠以產屋敷之姓的孩子面對我是全然的陌生,雖說恭敬有餘,但親近不足,所以我沒打算從他們身上得知答案,縱使知曉血脈相同,但他們面對不甚熟悉的人肯定無法全然信任,並盡數告知的吧。
我用意念聯繫上鳴女,讓她跟我說我這六百年間發生了什麼。
更信任熟悉的人,就像我更相信鳴女一樣。
但我選擇問鳴女,除了信任之外,佔比最大的原因是因爲她無法對我隱瞞。
人心啊,總是貪婪的,不只如此,還恐懼着比自己更爲強大的事物,不論對錯只想將之毀滅。
我擡手把自己的眉心揉開,看着在我面前排排站一臉乖巧的四個孩子。
三個女孩、一個男孩。
在我和鳴女交流的這段時間,他們自發的尋過來,也因此纔有現在的場景。
產屋敷家的女孩鮮少嫁人,因爲血脈壽命註定不長久,女孩通常會把自己的一生用來祀奉神靈,而不考慮將自己短暫的一生與另一個普通人相連,至於祀奉的是哪個神靈,也並非全然一致,主要看信仰。
會突然提起這個,是因爲在問幾個孩子未來要做什麼時,有兩個女孩表示要努力學習,然後去當明無教的巫女。
我陷入沉默。
嗯,鳴女,你是怎麼把這個教傳播到這的?
在我得知於他們之前有十幾位產屋敷家的女孩成爲明無教的巫女後,我無聲抓狂。
你們是認真的嗎?
這麼明目張膽真的好嗎?
彷彿就是在說我有問題快來看我啊。
......
我忍不住無力扶額,但因爲有更重要的事要談,也只能先將之擱置。
整體來說,產屋敷跟鬼殺隊的情況十分不妙,首先鬼殺隊裏混了不少貴族的眼線,其次因爲產屋敷總是有女性成爲明無教的巫女的關係,導致產屋敷一族被盯上了。
六百年的發展,明無教成了一個實力強大、背景雄厚的神祕教派,只要教派爲首的人開口,一呼百應。
幾乎到處都有明無教的影子,但卻又不知道明無教的目的是什麼,說什麼維持秩序安定的話那些人是不信的,他們只覺得自己的地位隨時都會被動搖、生命無時無刻都處在威脅當中。
怎樣才能除去威脅呢?如果能收爲己用自然是最好,可教派的規定讓他們無從下手,想要讓自己的人混進去卻又太難,因爲自己人混進去後往往沒多久就就不是自己人了。
想要控制混進去的人自然手中要握有他們的把柄,例如朋友、親人、愛人、無法宣之於口的祕密。
但也不知道明無教是怎麼做到的,往往能讓他們失去手中把柄,甚至因爲曾經用一些手段威脅那些幫他們做事的人的關係,那些人還會反過來將他們的情報泄漏出去。
一來二去,那些人學乖了,想分化那些人太難,想完全除去卻又做不到,畢竟一個不好可是會羣情激憤,這後果他們擔不起。
於是他們將目光轉向總是出明無教巫女的產屋敷家,企圖從他們那裏獲得情報,首先當然是往產屋敷手下的鬼殺隊安插棋子。
然後他們得知了一個祕密。
只要殺掉一個與產屋敷血脈同源的人,明無教那些掌握神異力量的人就會消失,不只如此,還有那些總在夜裏出現的惡鬼。
那還等什麼?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
我忍不住佩服,摸摸男孩的頭微笑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即便我如此說了,他仍是一臉愧疚,我問他,"這一代有搬遷過嗎?"
四個孩子齊齊搖頭,我輕笑道,"那就對了,還有些錯漏的細節被規劃得更爲嚴密,以你的年紀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畢竟那些人......可精明着啊。"
總有人說貴族傻,但實際上他們可不傻,能活下來的都精着呢。
因爲會損害到自身,自然是選擇另一個損失雖然大、但不會牽連到自己的方案,如果不能互惠互利,損人利己也不錯,畢竟一個家族最看重的就是延續與發展了。
而被刻意養廢的人可沒資格過問家族事務、做出那些真正腦殘的事情,貴族愛面子的很,掌握實權後當然就是把那些丟臉的玩意解決掉,不是扔到看不見的地方眼不見爲淨,就是把人給處理了,讓人順理成章死亡的方法可多著。
真要說的話,鬼殺隊到現在都還存在就已經足夠讓我意外,雖然人數比之最初減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