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玩笑話。”張芸望向窗外,“在我的故鄉,交往不需要愛。但來到金城後,我覺得我可以試着找它。我還需要一段時間,找不到的話,也就算了。”
她之前和大雪坐在天台上,也許那是她距離這種感情最近的時候。
王海笠問:“你父母感情不和嗎?”
“我生活的地方不需要父母,出生後的嬰兒會有專職人員統一撫養長大。長大後,我可能見過孕育我的人,但我們認不出對方,也不存在親子之間的感情。”
飼養大雪後,她體會到了在普通世界做母親的滋味。
她是軍人的後代,她的父母也是軍人的後代。基地的骨幹人員需要從小培養,基因在世世代代的強強組合中得到強化,一生下來就站在人類潛力的前沿,就連哭鬧都要比普通嬰兒兇猛。
對基地人員而言,愛情是上個時代遺留的精神瑰寶,但出生入死幾場戰役結束,偶爾看一部上個時代的愛情影片,膩膩歪歪的畫面常常能讓他們感到生理不適。
王海笠說:“……我大概能明白一點。”
“沒有愛情也無所謂。”張芸風淡雲輕地呢喃,頓了兩秒,她忽然向前俯身靠近王海笠,鄭重地告訴他一個祕密:“要是沒有愛情,我的標準就是,得到金城最強的男人。”
“……那我確實還不夠格。”
但能聽到這句祕密,王海笠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成了張芸的閨蜜。
新的住宿地點位於便利店隔壁的理髮店。
這兩家店面藏在光鮮亮麗的大馬路之後,珠光寶氣的高大建築擋住了陽光,讓這條常年背光的街道顯得狹小又擁擠。這裏的建築最高不過五層,年輕人白天都在外工作,街上最常看見無所事事的老頭老太太聚衆玩耍。
這是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來自各行各業的普通人都蝸居在這樣的地方,精打細算地維持着體面的城市生活。這裏的生活配套設施一應俱全,小攤小販在小店鋪裏賣着廉價果蔬,犄角旮旯裏還有在審覈邊緣反覆跳躍的洗腳店和按摩店。
張芸和大雪戴上帽子扣上墨鏡,像剛從遠方歸來的時髦遊客提着兩個行李。
理髮店的牌面普普通通,內部裝潢風格喜人,一邊清新文藝,一邊狂野朋克,天花板上掛滿塑料藤蔓和水晶串珠,牆面鋪着經典古銅色牆紙,兩個工藝鹿頭和一排模型人頭遙相對望,五個理髮老師在它們的注視下飛揚自己靈魂。
作爲一家不推銷會員的普通理髮店,這裏生意很好,角落休息區還等候着七個沒洗頭髮的爺爺奶奶。他們在年輕時走在金城的時尚前沿,至今依然與時俱進不落下風,衣着鮮亮體面,老花鏡戴得規規整整,兩個人聊天,三個人瀏覽消息,兩個人掛着耳機,手指哆哆嗦嗦打遊戲。
“歡迎光臨,請問要做點什麼?”外貌是一個卡通女子的機器人在櫃檯後接待。王海笠把卡片插入它胸前卡槽,機器人立刻讀取房客信息:“客人請往三樓走!”
徑直帶着張芸和大雪上樓。二樓依然是理髮店承包,用於接待染髮燙頭的顧客,寬闊的廳堂裏坐了三個百無聊賴的年輕人,他們略微擡頭,看見張芸等人上了三樓。
客廳裝修很隨意,牆面比隔壁的便利店倉庫還要陳舊一些,掃地機器人在地上旋轉平移,一隻衣衫不整的髒亂女性喪屍正坐在地上,“咔啦啦”地咬着一個快餐盒。
油污從快餐盒邊緣滴落,喪屍偶爾吐出塑料殘渣,掃地機器人時不時飄過來把污漬揩走,凌亂與秩序交織,場面如夢似幻。
“啊啊啊——”聞到人類的氣味,飢餓的女喪屍姿勢猙獰地向他們爬過來。
“哈!”大雪呵斥一聲。
喪屍恐懼地縮起肩膀,轉身爬向沙發後面的縫隙,幾秒後,她又伸出枯瘦的右手去撈快餐盒,躲在角落裏繼續“咔啦啦”地啃着塑料。
“……”樓下理髮的顧客不會知道樓上是這麼陰森的一個景象。張芸從行李包裏抽出一個SW營養罐頭,打開蓋子扔過去,喪屍聞到氣味又爬出縫隙,用手抓取調製肉往嘴裏塞。
“哈!”大雪又呵斥一聲。
喪屍又抱着罐頭躲回去。
王海笠打開房間門,把鑰匙交給張芸保管:“大雪比我想的要兇,你小心點。”
大雪挽着張芸胳膊,辨認着新環境的氣味。張芸點頭承認,摸摸大雪小臂,帶他進入房間。
這裏好歹是城市,房間雖小但功能齊全,天花板安裝有先進的空氣調節系統,燈光統一由操作面板控制,地面清潔全部交給機器人負責。
張芸把自己帶來的被子鋪到牀上,把其他行李塞進衣櫃。
王海笠看一眼時間:“走,請你喫飯。”
“好。”張芸把大雪推到牀上吩咐他,“不動,你在這裏等我,我會把你的午飯打包帶回來。”
大雪答應:“嗯。”
王海笠問:“他聽得懂?”
“能聽懂一半。”張芸確定窗戶已經鎖死,退出房間鎖上房門,“沒問題,我對他很放心。”
“但你不知道他會揹着你幹什麼事。”
張芸理所當然地否認:“他沒這麼聰明。”
王海笠冷笑一聲,沒再說什麼。現在確實沒有證據,但以他多年的工作經驗來看,大雪這隻看似溫順的喪屍,已經出現了蠢蠢欲動的搞事端倪。
他們在一家餐廳裏吃了午飯。
兩人沒什麼話好說,席間小楊打電話過來:“芸姐你安頓好了嗎?”
“好了。”
“那就好。但有一件事不好了,我們中心的賬號被鎖了!辛辛苦苦碼的幾十條消息沒了,我還被禁言了七天!我本來想推送一條你已經出去住的消息,現在也發不成了!”
“……”張芸又觸及知識盲區,虛心詢問,“爲什麼會這樣?”
“和我對掐的那幾個組織也被禁言了。平臺管理員不想讓事態繼續擴大,一堆賬號直接被炸得屍骨無存。而且有關你和大雪的消息,也在剛剛被系統自動清除了一大半。現在搜索你和大雪的名字,搜索結果已經不予以顯示。”
張芸思索:“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