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驕陽旋即暈倒在地。
她是從幾聲槍聲中再次醒來，慢慢地爬了起來，掀開被子，還是有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她走過去，打開窗戶，一陣冷風摻雜着血腥的味道竄進她的鼻息，讓她有種作嘔的感覺。
眼前一幕讓她徹底驚呆了。窗外的操場上，倒下了幾俱屍體，血水潤溼了白雪，綻開了鮮豔的花朵。定睛一看，原來是仲叔、範戈遜。
她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間想衝出去，卻被副官攔在門口，“借一步說話。”
聶驕陽本不想理他，可副官頂在她腰間的槍口，不容她選擇。驕陽只能隨他到了走道的盡頭，“說吧，別浪費我的時間。”
“哼，聶小姐，你現在在我們手上，別說你的時間，就算是你的命也由不得你做主吧！”沈霖的笑容篤定。
聶驕陽沒再吭聲，沈霖說道，“田中將軍知道你和少帥的事情，現在是在暗中觀察少帥的態度。如果少帥對你們這班叛黨的處理讓他不滿意。他就會越俎代庖，到時，你們都會死得很慘。所以，放過少帥，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他停頓片刻，從兜裏掏出一張車票和小本，“這是離開楚城的車票和通行證，如果你肯離開，這裏還有10萬大洋，夠你下半輩子不愁喫喝了。”說罷，便從口袋掏出銀票遞給她。
聶驕陽接過他手上的東西，苦笑道，“哈，這恐怕是見閻王爺的通行證，還有買路錢吧！”
“哈，哈，哈，站在田中將軍的角度，只要人死了，纔不會壞他兒子的大事了。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一念之間。”副官一針見血地道破了問題的關鍵。
她十分清楚田中一郎的心計和手段，不會那麼容易就放過她。如果不是她與蔣克城之間的那層關係，恐怕也很難活到今天。
蔣克城最後還是讓沈霖送走聶驕陽，他卻在車旁等着。
遠遠望去，蔣克城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燈下拉長，卻顯得無盡的孤寂。
人事變遷，大家的立場變了，心境已然不同，此刻，看到他，她的心還是會有當年的一絲萌動。
究竟是誰負了誰？想到此處，聶驕陽不受控制地紅了眼眶。
蔣克城似乎發現了她的注視，扔掉了手中的菸頭，在腳下踩滅，款款走來。
“副官的提議你考慮一下，以你們的實力，根本是以卵擊石。還有，你們籌謀的那些事情，想都別想。”
聶驕陽此刻只想狠狠地刮自己幾巴掌，剛纔還對這個男人如此地留戀，她苦笑一聲，“各爲其主，少帥沒有資格要求我。”
此話一出，聶驕陽完全繃不住，瞬間卸下所有堅強及僞裝，淚水決堤一般再也控制不住，上前發了瘋似地捶打着他的胸口，“你不配，你不配提起他。”
蔣克城何嘗不知，提起他們的兒子，彼此都是挖心的痛。
蔣克城忽而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放心，我會爲他報仇的。”
聶驕陽聽到他的話，驚愕地看着他，嘴巴顫抖着，難以置信地說道，“報......報仇？？”
蔣克城淡然一笑，輕輕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然後他從懷中掏出兩把摺扇按在她的手上，“這兩把扇子代表了我們的開始，也見證了結束。”
此刻，一聲響亮的槍聲打破了周圍的安靜，蔣克城轉身按着聶驕陽伏下身來。聶驕陽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嚇倒了，但她馬上明白過來。
“是老帥要動手了。”聶驕陽篤定地看着他。蔣克城沒再說話，只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他們本來就在空曠的操場，唯一能做掩護的只有身邊的那倆吉普車。
此刻，沈霖在車內召喚聶驕陽喊道，“快上車。”可他們離吉普車還有幾步，在這空曠的地方，要撐過步槍的掃射上車，着實很難。
蔣克城一直把他護在身下，聶驕陽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體溫，既溫暖又害怕。子彈穿透他的身體，在他的長袍和聶驕陽的旗袍上都綻放着紅色的血花。
“克城。”聶驕陽邊哭邊喊道。
把聶驕陽送到車上的幾秒鐘，她卻感覺走完了一生那麼漫長。他們從相識到相愛，直到人生的最後關頭一幕一幕地在聶驕陽的腦中回放。
聶驕陽渾渾噩噩地被推進了吉普車，衝她笑着喊道，“我終於給咱們的兒子報仇啦！我愛你，驕陽。”
聶驕陽的喉嚨象是被什麼掐住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身體一直在抖，眼淚不受控制地瘋狂流淌，頭像撥浪鼓般擺動。
聶驕陽淚溼到模糊的眼裏，清楚地看着蔣克城倒在血泊裏。
“停車，停車。”聶驕陽拍打着車窗，嗓子都喊啞了，但吉普車已然衝開路障，駛出楚嶺軍營。
槍聲與悲憫的痛哭聲已沒入了楚嶺森林，彷彿什麼也未曾發生。那朵盛開的血花和手中的摺扇才能真實地感受他們之間曾經的故事。
來不及相守，便已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