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的走漏有可能是江書馨說的,也有可能是時夢伊。
“宋茫。”席若深低沉的聲音有些顫抖,“你還是要回來?”
“嗯。”
“不恨雲廷嗎?”
“恨。”
“恨還要回來?”
“嗯。太恨了,所以想回來看看他怎麼樣。”
“宋茫,”席若深的聲音越發的低,“那……我來機場接你們。”
“好。謝謝。”
七個小時後,我們又回來了,席若深已經給我們安排了住處。他一路上都很沉默。
近五月,A氏的天氣漸漸的回暖,熟悉的霓虹燈閃爍,這個城市仍舊像走時那樣繁華。
車子路過盛氏大樓的時候,我特意趴在窗戶上看,大樓冰冷冷的,沒有一點兒生機。
不知道盛雲廷有沒有出院,有沒有坐在辦公室裏加班到深夜。他慣來醉心工作,身體還好嗎?我在心裏默默的問。
安頓好之後,席若深準備走,我叫住了他,“若深。”
“嗯。”
“盛雲廷出院了嗎?”許久之後,我還是問出了口。
“……哦……出院了。”席若深的聲音極輕極輕,像陰冷的空中飄散着細雨,有種溼漉漉的悲慼感。
他望着地面,似乎怕跟我再說什麼,一面往後退,一面蹲下身穿鞋。
“那我可以去看他嗎?”我又追問。
“宋茫。”
席若深輕輕的喚了一聲我的名字,再沒說下文,他穿好了鞋,背過我,“宋茫。”
他究竟想要說什麼呢?
我靜靜的等待。空氣中似乎有一個無形的時鐘,一下一下,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在靜謐的空間裏,像死亡的咒語一般響徹的可怕……
“宋茫,你這樣特別不好,真的特別不好。”席若深卻丟下這樣一句令人費解的話。
他走後,江書馨也跟着重複道,“是不好,特別不好。”她偏過頭望着我,“宋茫,你準備好去看盛雲廷了嗎?什麼時候去?”
我說,“再定吧。”
我說的再定就是在換了一個房子的消磨時間,我足不出戶,每日用手機買食物和生活用品,我花大量的時候來打掃房子,和看書房裏的書籍。
我把《三體》這本書反覆的讀,讀到那種閉着眼睛都可以知道什麼內容的程度。
江書馨和江書奕見狀一開始還拉着我出去走走,後來就什麼都不說了,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再輕輕嘆一口氣。
要回來的是我,拼命躲避的也是我。
就這樣過了五天。
第四天的時候,房子裏終於來了客人,那時我正在書房裏讀書,聽到動靜,遲疑了好幾秒這纔開門。
門口站着的是時夢伊。她打扮的不跟從前那般華貴,只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連衣裙,外面套了件灰色的毛衣外套,臉上沒有一點兒妝,面頰消瘦了不少,有點陌生,我差點沒認出來。此時的她看着仍舊像一個尋常的女大學生。
“既然回來了,爲什麼不過來找我?我說過我會在家裏等你。”她輕輕的質問我,她從前那雙小鹿般亮晶晶的雙眼此時裏面灰敗一片,像是星星隕落了一般。
我站在門口沒動,可能有千言萬語都在我的喉嚨處,可是我沒法問出來。
因爲一旦提問必定關於那個人,我既想知道那個人,又害怕那個人,我感到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拉扯着我,把我拉到樹洞裏,讓我躲着不出來。
我抿緊了脣,我的手指緊緊的扣着門。
她走近兩步,同我面對面,斂了笑容,冷冷的說,“宋茫,別讓我瞧不起你。別躲了,今晚七點,我在我家裏等你。不準確的來說,是你和盛雲廷的家裏等你。”
……
我提着垃圾袋準備要出門,江書奕急忙跑過來要幫我。我說我要自己下去倒垃圾。
他滿臉詫異。
我解釋,我就是倒一個垃圾,讓在小區裏走走。
江書奕想要陪我被我拒絕了,我告訴他,我就是想要一個人走走,呼吸一下外面新鮮的空氣。
我讓他留在家裏陪伴江書馨,以免江書馨出了什麼意外,讓孕婦一個人呆着挺危險的。
江書奕猶豫再三終是同意。
我下了樓,扔了垃圾轉了個彎坐上了出租車,半個小時之後,車子停在了熟悉的小區。
擡頭望去,那個我曾經的“家”正開着燈,時夢伊應該就在那個家裏等我,她之前說過,她會和盛雲廷一起等我。
那麼,盛雲廷也會在嗎?
我的心忐忑不安,按門鈴的時候感覺指尖微微的發疼,就好像有人拿着針戳在指腹的那種疼。
門咔嚓一聲打開,我卻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我想要逃,我承認我怯懦了。
我不該來這裏。
不該來的。
“進來吧。”時夢伊衝我淡淡道,她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
這一聲徹底擊退了我的想要逃跑的衝動,宋茫,來都來了,怕什麼?都到這地步了,你還怕什麼?
我跟着時夢伊踏進了那個熟悉的家,然而映入眼簾的場景卻讓我大大的意外。
我微微的張着口,不敢置信。
這裏,這裏,這裏……這裏是我和雲廷曾經的家,一樣的窗簾,一樣的沙發,一樣的盆栽,一樣的魚缸,魚缸裏還有兩條鮮活的錦鯉……
空氣中還是熟悉的淡淡的椰子味,牆壁上掛着舊時的照片,我同盛雲廷大學時候照的照片,那時候我們有着青澀的臉龐和最純真的笑容。
“爲什麼?”我抖索的問。
這裏不是早就被改造成了時夢伊和盛雲廷的新房?關於我的所有的東西不是都被扔掉了?
爲什麼都還在?
時夢伊輕輕的笑了笑,“你不懂嗎?宋茫?”
“不,我不懂。”我搖搖頭,我的眼眶裏迅速的起了一層霧,默朦朦朧朧的什麼都看不清。
突然之間,有股巨大的悲涼感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都在瘋狂的叫囂着疼痛。
我拼命的忍住,我努力的憋回那不由自主留下的眼淚。
那些絲毫沒有道理的眼淚,那些不該流的淚。
“呵。”時夢伊笑出了聲,未出聲,眼眶卻紅的不成樣子,她笑的彎了腰,看我的樣子彷彿在看一個傻子,她也哭了,她的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像斷掉的弦。
笑與淚,喜與悲,不明瞭。
不知笑了多久,她站直了身子一把擦掉眼淚,靠近我,湊在我的耳邊,一字一句的,“宋茫,我給你的大禮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