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知。
我沒回答,徐思琪失望的笑了笑,她告訴我,喬川報警的時候有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好像他從不徇私,他始終正在法律正義的這一邊。
她低喃,“我這麼喜歡他,他卻這麼對我。我是有點恨他,可我……還是沒有辦法怪他。”
徐思琪把小臉埋進雙膝之間。
這世間哪有什麼絕對的罪大惡極的人?
把喬晚晚推下樓的徐思琪是嗎?她不是。她只是選擇了錯誤的報仇方式。
我喟嘆一聲。
徐思琪聽到我的嘆息,又問我,“宋姐姐,你是真的喜歡喬川吧。”
我沒動。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裝嗎?”徐思琪戳穿我。
我只好點點頭。
她笑了,諷刺的看向我,她的笑容裏寫滿了對我的鄙夷。
“宋姐姐,你喜歡喬川,總得爲喬川做點什麼吧。”徐思琪頓了頓,緊接着她說出了她此行來的目的,她說,“我是在喬川報警的那一刻逃出來的,我逃到了這裏,我求着吳然告訴我喬川住址,我在這裏等着你,就是爲了告訴你,宋姐姐,我還沒有做完的事情,你得做。”
“……”
“你去懲罰喬悠悠,隨便你用什麼方法,把她推下樓也好,殺了她也好,總之不要讓她好過。”?
多麼殘忍,又多麼單純。
她就像是一個初次來到人間的惡魔,第一次嚐到了血腥味,便一發不可收拾。
我說,“徐思琪,懲罰一個人不是要殺了她。”
“那應該怎麼做?”
我將自己計劃了多時的想法告訴了她,我要讓她明白,我沒有背叛喬川,從來都沒有。她聽罷震驚的看向我。
如果她一早知道我跟顧子延之間是假的,是不是就不會做出這般衝動的事?毀了她還未正式開始的人生?
我的手輕輕的拍着徐思琪的肩膀,“思琪,我跟你一樣,我也只想對喬川好。”
她乾涸的眼眶裏再次溢滿淚水,她說,“宋姐姐,你怎麼不早說?”
誰也沒能料到會是這種結果。
我無妄的凝着她的雙眼,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的鈴聲,我知道是喬川回來了。
我起身去開門,徐思琪卻瞬間緊繃了身體,抱着雙臂,像是叢林裏的兔子一樣警惕的看着門口。
我回過頭,“別怕,是阿喬。”
可門打開,門口站着的卻是兩位穿着警服的警察,他們出示着證件,走進屋內,將一雙銀晃晃的冰冷的手銬架在了徐思琪的手腕上。
徐思琪木訥的站着,跟在警察後面,她終究是怕了,身子不住的發抖。哪裏想象的到就是這麼一個還未成年的小姑娘將喬晚晚從十樓推了下去。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心裏涌過一股股的酸澀的液體,兇手終於歸案了,可以還給我一個清白了,可是我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真想有個黑洞把我吸進去,讓我能夠逃離這黑暗的世界。
我顫顫的跟着警察和徐思琪的身後,徐思琪回過頭,衝我笑了笑,她說,“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能和喬川在一起。”
我點頭。
她又道,“還有,你要做完我沒做的事。”
我再次點頭。
電梯門打開。
裏頭赫然站着歸來的喬川,喬川那雙好看的眸子裏溢滿了震驚。他微微的啓脣,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發出來。
喬川走出了電梯。
警察把徐思琪帶進了電梯。
在電梯門緩緩合上的時候,徐思琪又道,“喬川,過幾天就要高考了,你一定要發揮正常,你一定要考上自己心儀的學校。你到了哪個學校,記得跟我說一聲,我……”她終於笑不出來了,哽咽着,斷斷續續道,“我爭取和你考一個學校,考不上,一個城市也行……”
電梯門合上,徐思琪的聲音戛然而止。
從始至終,她都未有半句怪罪喬川。
喬川抿緊了脣,對着電梯門,一動不動,他看着前方,前方只有緊閉的電梯門……那門上倒映着喬川清瘦的身影……像一棵悲傷的樹。
我默默的走到喬川的身旁。
我伸出手牽着喬川的手,我想把我身上的熱量傳遞給他。
然而,他卻默默的鬆開了我。
他失魂落魄的從回到了家裏,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沙發上,無神的盯着一片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窗外昏暗的光線打在他的身上,使他全身都渡上了一層蒼涼。
好像要下雨了。
喬川一定也很愧疚很難過吧,徐思琪做了這麼多,他肯定不是真心想把徐思琪送進警察局的。
我坐在喬川的旁邊看着他,我很想說些什麼,可這種情況下,我的嘴笨拙的竟是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要說什麼呢?
我們一心想找兇手,兇手終於找到了,本該皆大歡喜,結果卻是滿心傷悲。
我們從白天一直坐到了黑夜,後來,我把頭靠在了喬川的肩膀上,我終於開口,“阿喬,徐思琪年紀小,她不會有事的。”
她還沒滿十八歲,她不會被判刑,最多也就是進收容所,只是從此以後要留下一個不光彩的案底,這個污點會伴隨她終生。
他“嗯”了一聲。
他說,“是我報的警。”
“爲什麼要報警?”
“她是兇手,我爲什麼不報警?”他淡淡道。
“可是她……”可是她是爲了你啊。這後半句話,我卻沒法說出口,我不想再用言語增加喬川的心裏負擔。
“沒有什麼可是的,殺了人就是殺了人,不論是過失還是故意,都是殺了人。這是沒法改變的。就算不是我報警,警察也遲早會抓到她。”其實,喬川的內心真實想法是,【宋姐姐,兇手不抓到,我姐夫就有理由一直抓着你不放,還有我爸,我二姐,他們終究會找到宋姐姐的頭上。】
我低下頭。
過了會兒,喬川再次開口,“她不該做這些的。”
“什麼?”
喬川扶額,頭仰在沙發上虛空的看向天花板,低喃的自言自語,“我不需要她做這些,做這些幹什麼呢?那是我自己的事。”
轟的一聲,一聲驚雷似要撕破天際。
緊接着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的從空中爭先恐後的砸向地面。
喬川的面龐映在了昏暗的光線裏,他那精緻的輪廓有種發黴的潮溼的悲傷。
我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
我們都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