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亦錦繡 >第五十九章 計
    節姑眼神好,藉着微弱的光亮,看清楚了這位不速之客。

    長的什麼樣她還沒注意,先在這刺客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江湖氣息——她認爲的。

    實際上這刺客被尤銅一通折磨,廢了雙手,不死也要發瘋,這種氣息說是腦筋變態了也可以。

    不過節姑沒在江湖上呆過,不知道江湖氣息是什麼樣,但是她篤定的將這種帶有棱角的氣息歸結於江湖。

    就連他身上的黑色衣服,寒光閃閃的刀,還有手腕上的血,都讓這個在閨閣中的嬌嬌女感到了新鮮。

    他是與衆不同的。

    是個新鮮玩意兒。

    節姑因爲無憂無慮,所以在這個年齡格外的躁動不安,無時無刻不在期待着新鮮事的發生。

    所有被長輩所反對的、反抗的、不喜愛的,都是新鮮事,都很有趣。

    這個江湖刀客——也許是刺客,新鮮程度前所未有,讓她迅速的將吶喊嚥了回去。

    刺客察言觀色,眼睛悄無聲息的亮了一下。

    他不想死。

    越是活的不容易,就越想活。

    真到了餓死人的大荒年,只要能撿到一粒稻穀,人也能將這一粒穀子在牙尖碾碎,一點渣滓都不放過,連帶着匱乏的唾沫一起吞嚥入腹。

    他蓄積起全部的力量,再次衝着節姑發出了全部的吶喊:“救我,我被人追殺了。”

    節姑這回聽見了。

    此情此景,她想自己應該在戲臺上見過,英雄落難,美人相救,想想都令人心潮澎湃。

    她很想救他,可是外面下着大雨,她要救人,勢必就得淋溼自己。

    淋溼不說,窗外地面已經成了一灘爛泥,枯枝敗葉橫倒在地,她是嬌慣過頭的千金,一雙腳還沒弄髒過呢。

    叫丫鬟是不行的,猶豫着,她將難題拋給了刺客:“你進來,我就救你。”

    刺客傷的是手,站還是站的起來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每走一步,腰間的刀就阻攔似的晃盪一下,打着他的大腿。

    這把刀到了此時此刻,都可以看做是累贅了。

    靠近窗邊,他勉強在雨水中睜開雙眼,看向節姑。

    火光下的節姑嬌憨可愛,身後就是名副其實的溫柔鄉,空氣中充滿甜甜的脂粉香氣,讓他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夢裏。

    到底剛纔那個冷冰冰的女人是夢,還是這個嬌滴滴的女人是夢?

    亦或是前者爲他編織了後者這個夢?

    節姑的聲音喚醒了他:“進來啊。”

    刺客猛然從茫然中醒悟,調動自己兩條腿,費勁力氣從窗外跨了進來。

    節姑看着他受傷那兩條蜈蚣似的傷口,臉上血色“唰”的一下褪去:“你、你這手......”

    刺客喘勻一口氣:“沒事,有傷藥嗎,隨便什麼都行,慢慢的能恢復一些。”

    “有,”節姑肯定的一點頭,“但是我不知道放在哪裏。”

    她無知的理直氣壯。

    刺客剛喘勻的氣瞬間又亂了。

    他感覺自己沒死在尤銅手裏,他會死在這位姑娘手裏,要不是尤銅還在滿府的搜尋他,他一定轉身就走。

    至於他是怎麼逃出來的,也還是個未解之謎。

    好在節姑並沒有打算氣死他,翻箱倒櫃的找了許久,總算是找出來幾瓶傷藥,胡亂一撒,又胡亂一包紮,她感覺這人應該是死不了。

    “你叫什麼?”

    “李墨,”刺客擔驚受怕的看了一眼窗外,“姑娘,我並非壞人,實在是遭人暗算,能否借您的地方休息上幾日。”

    他是跟着解時雨來的,本想立個功勞,沒想到解時雨身邊還有尤銅,差點丟了性命。

    三五日之間,他都不敢出去。

    解時雨能看着他面不改色,就足以說明這姑娘很難纏。

    節姑歪着腦袋看他,之前只看出來他新鮮有趣,現在還看來他是個美男子。

    “你可以藏在後面的雜房裏。”

    規矩禮數,男女有別,她都懂,然而她認爲這些東西約束不到她。

    不論出了什麼事,在這個家裏,她都是無所畏懼的。

    她太過放心,都沒發現自己院子裏連鸚鵡都像是睡死過去了,一點聲都沒有。

    將李墨藏進雜房,節姑還給了他許多糕點喫,又問他的來歷和敵人,李墨神情痛苦的敷衍她,一字一句全是杜撰。

    雙方都體力不支的時候,節姑回去睡覺了。

    她睡的不好,夢也分不出是噩夢還是好夢,總之全是打打殺殺的場景,血肉橫飛,刀劍齊鳴,還夢見母親發現了她私藏男子。

    在夢裏,解時雨和節姑都在一旁看她的笑話和熱鬧,她是又急又惱,張着嘴解釋不清,就要將這兩人沉到湖裏去。

    好在這只是一場夢,她被蘇嬤嬤吵醒,再一看,窗戶沒關,屋子裏全是落葉。

    洗漱、喫早飯、逗鳥,她玩了一個時辰,才忽然想起來自己昨天夜裏是真的藏了個人。

    假借着休息,她偷偷帶了點心去見李墨,只隔了一夜,李墨就恢復了不少元氣,又有點心加持,精氣神更上一層樓。

    節姑好奇的看他:“喂,你給我說說你們這樣的人有什麼好玩的?”

    “好玩的......”李墨沒覺得好玩,但是爲了在這裏繼續的躲藏下去,他不得不思索點好玩的東西出來。

    解時雨安靜的坐在屋子裏,看着小鶴擦地,面對小鶴的嘟嘟囔囔,她沒有解釋。

    外面院子裏沒有節姑吵吵鬧鬧的聲音,她就知道事情進行的很順利。

    順利,而且安靜。

    無論事情爆發出來之後會帶來怎麼山崩地裂的動靜,至少在沒被發現之前,都是不動聲色的。

    眼下是夏日炎炎,天下太平。

    和鎮國公府的婚事也進行的很順利。

    小禮已定,聘禮已下,並且是大禮一百二十擡,互換文書,只待大婚成就天作之合。

    這期間,節姑依舊是活潑調皮,文花枝大婚當日,還去賀了喜。

    七月二十,節姑留了字條,說是玩上幾天就回來,不見了蹤影。

    解大夫人看看跪在地上的蘇嬤嬤,在看看那張字條,有些不信。

    但是字跡卻是節姑的,只有節姑寫字沒耐心,一個字比一個字大。

    她仍然是不敢相信:“你......你說什麼?”

    蘇嬤嬤砰砰的磕頭,嘩嘩的流淚,拉長了嗓子哭喊:“姑娘跑了!”

    “跑了?”

    解大夫人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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