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亦錦繡 >第一百一十一章 動盪
    馬車一路咕嚕嚕的走,一直將林憲運到了鎮國公府。

    林憲沉默無聲的回家,回到屬於自己的院子,鑽進書房裏,再沒出來。

    書房的窗戶都糊着水綠色的綃紗,沒有竹簾,照的每一個地方都亮亮堂堂。

    在這光線裏,林憲才感覺自己緩過一口氣來。

    躺在搖椅裏,他緊閉着雙眼,沒有興致去和人說話,丫鬟小廝也全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閉緊嘴巴,絕不到他面前來討人嫌。

    但他也沒發怒,單是這麼躺着,一直躺到天色擦黑,夫人來請他,他也沒動。

    將夫人客客氣氣的請走,他想自己如果不能做世子,夫人還會不會對他這麼好?

    想不出來。

    縱使夫人還沒對他疏離客氣,他自己冷眼旁觀,已經察覺到往後不做世子的悽慘情形,因此自覺的和所有人保持距離,一直在書房裏呆着。

    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承受煎熬。

    快吹燈的時候,他忽然站起來,大步去了正房,父親不知歇在哪個小妾處,只有母親一個人冷冷清清的住着這大正院。

    秋嬤嬤見他漏夜前來,臉上神情也不對,心裏暗暗喫驚:“大爺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夫人剛喝了藥......”

    元夫人已經在屋子裏聽見了林憲的聲音,打斷秋嬤嬤:“沒事,進來說話。”

    秋嬤嬤想領林憲進去,林憲卻讓她呆在外面,說自己有話要單獨和母親說。

    等林憲“啪”的一聲關上門,秋嬤嬤莫名打了個寒顫,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不管是林憲的神態,還是這個時間,都很不對勁。

    她站在門外,將耳朵緊貼在門上,仔細傾聽裏面發出的動靜。

    裏面的聲音一開始還能聽到,隱約有“兩萬兩”、“沉船”一類的字眼。

    但是之後聲音就驟然低了下去。

    再然後,就是瓷器被用力砸落的聲音,以及元夫人聲嘶力竭的怒吼。

    “滾!”

    秋嬤嬤驚的幾乎蹦起來,三兩步走到臺階下,人還沒站穩,就看到林憲面帶冷笑和嘲諷,大步出來。

    他沒回頭。

    秋嬤嬤再往屋子裏看,就見夫人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臉上怒氣消散,只剩下木雕泥塑一樣的神情。

    這是一種無聲的絕望。

    秋嬤嬤衝進去,剛要開口,元夫人已經回過神來:“傳命下去,憲大爺病重,在家養病,不許出門,我們明天去見四姑娘。”

    一聽要去找這位姑娘,秋嬤嬤一顆心頓時擂鼓一般跳動起來。

    四姑娘也是元夫人的孩子,現在是四皇子妃。

    這位姑娘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全挑着父母二人的長處長,身材高挑,纖濃合宜,一身冰肌玉骨,沒多大就定給了四皇子做正妃。

    她不僅外貌美麗,而且頭腦聰明,這一點和父母都不太沾邊,反而返祖似的,和老鎮國公類似。

    無需誰的影響和薰陶,她一嫁給四皇子,便志向遠大,很樂意乾點“成王敗寇”的大事。

    而她又有言在先,在這番大事面前,鎮國公府不是要死人的事,都不要去麻煩她。

    現在竟然要去請動這位姑奶奶,可見事情已經壞到了何種地步。

    解時雨大致的預料到了鎮國公府這一場風雨。

    林憲這個人,猶猶豫豫,懦弱無能,進不肯進,退不肯退,以至於到了三十歲,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他做不成世子,將一無是處。

    元夫人暴怒之下,母子兩人矛盾會激化,其他兄弟自然也會看出端倪。

    鎮國公府越是亂,就越有可乘之機,等到時機成熟,她再將手裏真正有用的東西丟出去。

    到時候,陸鳴蟬纔是真正的勢不可擋。

    不過她也將豎一個勁敵,就是四皇子妃。

    樹敵她也得步步往前走,世事就是如此,你一旦弱上一分,旁人就會多欺負你一分。

    她寧願別人恨她、怕她,認爲她冷酷無情,是個壞到極致的女人,也不願意將到手的東西拱手讓人。

    黑夜裏,她的眼珠子越發漆黑,放出冬日荒漠中的寒光,隨時都能扎到人的肉裏去。

    桌上,還放着個“節節高升”的小竹筒,裏面是南彪傳回來的消息。

    碼頭上運走的絲綢,裏面藏的是散鹽。

    能弄到這麼多鹽,從京城碼頭走私出去,背後必定站立着一位皇子。

    只是還沒查到胡邦運出去的又是什麼,胡邦做事,比運私鹽那邊要嚴謹許多,而且連船都沉了,很難抓到把柄。

    可惜的是皇帝盯着她,她不能將販賣私鹽這件事,作爲有力的武器去和四皇子妃交易。

    在皇帝這種強大的力量面前,她心裏無數的詭計都無法施展,皇帝隨便一攥,就能要她的命。

    思索了許久,她纔去休息。

    大約是想的太多,夜裏,她忽然斷斷續續的夢到了陸卿雲。

    在夢裏,她站在普陀寺的寒風中,陸卿雲就隱藏在佛堂裏,佛寺僧人都一無所知,而她,堂而皇之的站在佛堂外,是個在等待的姿態。

    佛堂的門忽然打開,手握長刀的侍衛大步走出,中間是陸卿雲,他一出現,就用大而冷漠的眼睛盯住了她。

    他一言不發,單是看,目光很明亮,灼灼的,彷彿要燒着她。

    解時雨含淚站在原地,看他棱角分明的臉,兩隻大眼睛凹陷下去,越發顯得鼻樑高挺,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她心裏清楚明白這個人是誰,也知道他將和她從此命運相連,因此她也只是一言不發的回望他。

    他是她的神明。

    ......

    北梁的都城,此時要更冷更深。

    這裏的寒冷十分漫長,風雪要一直到三月纔會散去,但是寒冷也是一種掩護,可以讓人悄無聲息的蟄伏。

    離宮城最近的地方,一向是權貴府邸,深宅大院,守衛森嚴。

    連蘆就住在其中。

    他今年四十四,是封疆大吏,精明強悍,手裏還握着都城防衛和邊關防衛,每次出門,必定有無數護衛隨從,前呼後擁。

    不僅如此,他疑心也很重,從不將身家性命交到旁人手中。

    要近他的身,難!

    今夜,連府正院燈火通明,溫暖如春,連蘆正在待客。

    “平王的六十大壽?放心,我一定去,不去就有人該去告我的狀,說我目中無人了。”

    “還是得小心,聽說那邊的三皇子在荒漠裏失蹤了,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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