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亦錦繡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口舌之利
    盛靜坐在涼亭裏,依舊是要哭不哭的樣子,時不時的抽泣兩聲,眨巴出一兩滴眼淚。

    “大奴......”

    她支着個細脖子,彷彿對自己的腦袋不堪重負似的,搖晃着頭。

    陸鳴蟬這時候已經獨自喝下去一大碗冰鎮酸梅汁,對她這種哭法很是好奇。

    他自己的情緒很激烈,傷心的時候就必須要死去活來的哭一場,然而哭完之後,也就算了。

    沒見過哭起來這麼細水長流的。

    “別哭啦。”

    他吼了一嗓子之後,盛靜哽咽一聲,更慌了。

    趙顯玉盯着她漲紅的臉,連忙道:“別讓她哭了,我怕她會哭死。”

    鄭世子騰出一隻手去拍她,手上還帶着西瓜汁水。

    陸鳴蟬乾脆拿起勺,從一個糖水碗裏舀了一大勺糖水,塞進盛靜張開的嘴裏。

    盛靜下意識的閉上嘴往下嚥,咽過之後從嘴裏吐出來一小粒紅豆,在手心裏仔細看了看,又塞回了嘴裏。

    含着眼淚,她忘記了不知道在哪裏受苦的大奴,自己拿着勺子喝了起來。

    趙顯玉鬆了口氣。

    他嚥下嘴裏的東西,也好奇的摸了摸盛靜身上的衣裳:“你穿這麼多不熱嗎?”

    盛靜搖頭。

    陸鳴蟬毫不客氣的嫌棄她:“餿包子似的,還不熱呢。”

    解時雨此時已經走到了月亮門,停住腳步,她回頭看了一眼。

    陽光璀璨,落在涼亭四周,令人刺目。

    涼亭中倒是一片陰涼,坐在裏頭的人各有形態,令她目光留駐的是趙顯玉。

    趙顯玉坐的很端正,喫相斯文,臉上的天真已經漸漸沒了。

    他顯露出一種少年老成的模樣,開始成長,目光明亮,一舉一動,全都慢慢有了架勢。

    而且他很擅長學習,聽胡邦說,在鎮國公府上,他不僅會聽程寶英講課,甚至會和鎮國公閒談。

    君臣君臣,他什麼時候會爲君?

    陸鳴蟬又什麼時候能稱臣?

    在趙顯玉察覺之前,解時雨收回了目光,往花廳走去,等着成王上門。

    成王確實來了,來的不快不慢,彷彿是掐算過了時間,一直等到天色偏陰,才露了面。

    空氣中的熱氣已經漸漸褪去,花廳中綠意過濃,再加上水聲,沒了太陽之後就顯出了潮溼和陰暗。

    解時雨逆着光,在花廳中站成了一道幽幽的剪影,美而端莊。

    成王帶着護衛譚峯,身後是兩人一對的護衛隊伍,一共五隊,整整齊齊的將成王簇擁了進來。

    解時雨放出目光去,就見成王的身影已經徹底脫離了邵安,入鄉隨俗的變了裝束,穿的是藍色雲緞,肩膀高大,目光帶有幾分睥睨。

    看着成王走近,她臉上才露出一個得體的笑,遙遙的行了一禮。

    成王轉動着手指上的扳指,環顧四周,笑道:“解姑娘這裏佈置的不錯,不過本王沒想到竟然是姑娘親自出來迎客。”

    言語間,倒是將解時雨比成了秦樓楚館中的人。

    男人是不懼怕做嫖客的,但姑娘們卻萬萬不能和娼門沾邊,有時候言語上的羞辱,就足以讓姑娘們去上吊。

    他說完之後,饒有興致的等着解時雨的反應。

    然而解時雨沒有反應,彷彿真成了尊菩薩,對紅塵中的言語很寬恕。

    成王坐下:“陸大人來此,你也這麼接待他?不知道我和陸大人相比,你覺得哪個更好?”

    解時雨微微一笑:“成王殿下的口舌,堪比三姑六婆,陸大人少言寡語,不如您的多。”

    成王頭一回被人比做三姑六婆,笑了一聲:“我成日宴飲,聽了滿肚子的京城八卦,自己也覺得口舌多了許多,

    不過本王怎麼沒看到解姑娘去參加宴會?”

    解時雨答道:“我小門小戶,賤足豈敢踏貴地。”

    成王又笑了一聲,臉上的神情是不急不躁,彷彿可以和解時雨這麼咬文嚼字的說個天荒地老。

    他不提盛靜。

    似乎這孩子無關緊要,本就是個不長命的人,平常帶在身邊也很寵愛,現在不見了,也耽誤不了他的閒情逸致。

    做慣了大事,自然得無情一些。

    解時雨也十分有耐性,可以一應一和的和他閒扯。

    最終還是成王先按捺不住,看了一眼天色,起身拍了拍衣裳:“行了,我看你也管不了我的晚飯,把我姑娘帶出來吧。”

    解時雨看向尤銅,尤銅就飛也似的去了,不到片刻,盛靜和大奴就一起出來了。

    成王隨手逗了逗孩子,客客氣氣的和解時雨告了別。

    出門上了馬車,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視線,成王才一把將盛靜摟進懷裏,一隻手摸着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去摸她帶着潮意的頭髮。

    他一邊給她擦汗,一邊訓斥她:“你是阿爹的眼珠子,怎麼能到處亂跑,還跑到這裏來了!”

    解時雨的冷酷無情,他是見識過的。

    能看着節姑受辱,也能毫不猶豫的下殺令,誰知道她會不會對一個孩子下手。

    盛靜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阿爹別生氣。”

    成王捏住她的手:“阿爹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馬車外透進來的光線很微弱,在這種光芒之下,成王的面孔顯得十分疲憊,像是和解時雨相處,很耗費精神一樣。

    也確實很費精神,解時雨的目光無孔不入,讓他不便露出任何一點心思。

    光是裝也裝的累了。

    盛靜見他累了,就乖乖的道:“我不是故意的亂跑,我想來這裏看看母老虎,可母老虎一點都不兇,倒是有個猴子一樣的哥哥,很兇。”

    成王聽了,想着她說的應該是陸鳴蟬。

    “老虎不喫人的時候,當然不兇,可老虎一旦要喫人了,就很可怕了。”

    他說着,“嗷嗚”一聲,做個老虎撲人的樣子。

    盛靜笑了起來,然而笑不了多久,她就氣喘吁吁的笑不動了。

    好不容易平靜下氣息,她又說道:“還有個哥哥,和我一樣大,倒是很和氣的。”

    成王想了想,忽然坐直了:“你說的這個很和氣的哥哥,叫什麼?”

    盛靜搖頭:“他們都叫他殿下。”

    成王的眼裏閃出了兩道精光。

    皇孫趙顯玉,太子唯一的兒子,和巨門巷裏的人來往?

    皇上也未曾阻攔?

    看來太子的位置穩的很,朝中這麼穩,對他實在不利。

    “譚峯!”

    他撩開車簾,取下身上的玉佩遞過去:“今天晚上子時,讓文鬱去普陀寺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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