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亦錦繡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反常
    酒樓裏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沉默。

    一派平靜之下波濤洶涌,三個人的思緒全在暗處碰撞,目光相接就是一場交鋒。

    黃浩始終沒從三風嘴裏等來一句話。

    他想陸卿雲給了三風天大的面子,不但將私印給了他,甚至還給了他死士,三風就擺起來了,連個屁都不肯放。

    “攀上高枝了,”他斜了三風一眼,“真是傻人有傻福。”

    打破寂靜的是李冉吸鼻涕的聲音。

    他有些傷風。

    黃浩站起來:“開不開城門,我們說了不算,將印在五皇子手中,去求見五皇子,請他定奪!”

    李冉哼了一聲:“那你可真是找了個聰明絕頂之人拿主意。”

    他對黃浩很厭惡。

    黃浩什麼都要跟他爭,他要進侍衛親軍,黃浩也耍着花拳繡腿進,他上進,黃浩也跟着上進,他來雲州,黃浩毛遂自薦也要來雲州。

    他要開城門,不就是要跟自己爭鋒相對,一較高低?

    還拿着個蠢貨五皇子來壓他!

    五皇子要不是會投胎,輪得到他來對雲州指手畫腳?

    三風很認真的對李冉道:“別胡說,讓人聽見還以爲大人平日對五皇子不恭敬,我們上行下效。”

    李冉將剩下的話嚥下去,放回肚子裏。

    黃浩往外走:“無論如何,此事都得稟報五皇子,走吧。”

    五皇子見了侍衛親軍這三位,就像見到了債主,臉不由自主皺巴起來,瞧着成了個苦相。

    “只要一刻鐘,當真就能將陸卿雲接回城中?”

    黃浩立刻道:“是。”

    李冉嗤之以鼻,扭過頭,在五皇子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並且在心裏道:“是你孃的屁。”

    在這一扭頭,他就看到了坐在窗外不遠處的陸鳴蟬和趙顯玉。

    這兩人在外面燒煙炭,燒了個雲霧繚繞。

    陸鳴蟬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一手拿着火箸,一手撐在膝蓋上,託着下巴,透過青灰色的煙霧,他七竅生煙的衝着李冉一笑。

    李冉火速調轉了頭,並且在心裏續上了一個哆嗦。

    對陸鳴蟬,他處於直覺,有一種“怕”。

    這種怕說不準是怎麼回事。

    在陸卿雲這樣可怕的人手底下幹活,他都能活的穩穩當當,可是對待半大小子不定性的壞,他只想敬而遠之。

    而且這壞,似乎不是人人都能看出來。

    五皇子伸手去摸茶杯,摸了三下都沒摸到,低頭去了一眼手邊,纔將茶杯端了起來:“要是陸大人回來,這局面就可解了。”

    黃浩眼中有了笑意:“殿下,請您下令,臣必不辱使命。”

    然而五皇子全神貫注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聽到他說話,也只含糊着“唔”了一聲,並沒取出將印。

    李冉緊張的手心都出了汗。

    他的直覺一向很準,眼下想着黃浩急功近利,要在這節骨眼上開城門,他隱隱約約覺得會出岔子。

    城外可是兩萬多人馬,一刻鐘,足夠馬蹄將他們踏成肉泥。

    黃浩哪有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本事。

    陸大人挑中黃浩,實在是看走眼了。

    他不想坐以待斃,對五皇子道:“殿下,城門萬萬不可開,陸大人若是在此,也不會拿整個雲州城的百姓去冒險!”

    五皇子聽了他的話,如夢初醒似的擡頭:“對,不能冒險。”

    黃浩不慌不忙道:“殿下,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糧草也要絕了!

    白三風調度着糧草,您問問他,糧草究竟還能撐多久!”

    他已經看出五皇子心中的愁苦和恐慌。

    陸卿雲一日不回來,五皇子一日就要捏着將印戰戰兢兢地守城。

    若是城破,他的皇帝夢即刻就碎,甚至連小命都會不保。

    於是他再接再厲:“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不過好在沒了陸大人,我們還有殿下您,臣懇請殿下帶領我們突出重圍!”

    五皇子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牙疼似的往後倒,靠在凳子上,兩眼瞪着藻井,末了嘆了口氣。

    “不能開城門,再等等,陸卿雲能耐大,也許能想出辦法回來。”

    黃浩微微張着嘴,一肚子話全都忘了——五皇子這是怎麼了?

    李冉則是大喝:“殿下英明!”

    “城門不能隨便開,”五皇子有氣無力的揮退他們:“現在還沒到絕路,你們不要擅離職守,快去守着吧。”

    窗外陸鳴蟬本來只是旁觀,此時聽聞五皇子的話,扭頭在趙顯玉耳邊低語:“你五叔嚇出毛病來了?”

    趙顯玉聽他第一句話便是這個,便將手裏的書一卷,和他竊竊私語:“開城門風險太大,他不願意冒這風險罷了。”

    他對自己這位五叔沒有任何感情,只是總怕五叔會忽然投降,才連日在這裏盯着。

    陸鳴蟬聽了,也懶得將自己的腦筋奉送給五皇子,低頭去撥弄炭火。

    裏面沒有埋着什麼東西,是一堆很貧瘠的火。

    趙顯玉忽然拍了他一下:“不對,這事不對勁。”

    陸鳴蟬的屁股長在了凳子上,紋絲不動接了趙顯玉一掌,他歪着腦袋:“哪裏不對勁?”

    “我五叔,”趙顯玉咕噥起來,“開城門一刻鐘的冒險,困在這裏等死,兩害相權取其輕,他應該會選開城門纔對啊。”

    橫豎開城門一刻鐘,損失再慘重,也死不到五皇子頭上去。

    陸鳴蟬聽了此言,總算是打起精神,將腦子全部贈送出來:“你之前說他是受限於身份,否則早就棄城了,現在有個將這爛攤子甩出去的機會,他沒有答應,我就說他嚇出毛病了。”

    趙顯玉翻來覆去的捏着書頁:“人無常態必有鬼。”

    陸鳴蟬笑道:“這可是你親叔。”

    趙顯玉想也不想:“是你叔!”

    他自覺這話粗野,連忙重新組織了言語:“我是有點想不明白,按理說反正是個死,搏一把......”

    陸鳴蟬也想不明白:“莫非他和徐長子達成了共謀?”

    他在心裏將鄭賀、徐義、林憲、太子視爲一類,統稱爲“無用的長子”。

    五皇子盯着煙氣,心想:“和徐義能共謀什麼?徐義無非就是要重新掌控雲州,皇叔就算能許諾他,也得等這危難解了纔行......”

    陸鳴蟬在一旁道:“給我喫塊糖。”

    趙顯玉將眉毛擰的連成橋樑:“你乾點正事行不行?”

    然後他一伸手,從荷包裏掏出最後一塊白飴糖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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