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高地天氣晴朗,海風自西向東,輕柔拂去夏日的炎熱,蔚藍晴空點綴朵朵白雲,羣山峻嶺間麋鹿閒適地啜飲山泉,或三五成羣打鬧嬉戲,或顧影自憐尋求清淨。
一匹雄鹿是夏洛特最喜歡的獵物,它的角可以掛在客廳,向每一位來客炫耀主人絕妙槍法。
但現在夏洛特覺得她就是那匹鹿,最糟糕的是她希望快點來個獵人給她一槍,結束她痛苦不堪的一天。
她奉命陪黑爾女士及李小姐狩獵。
早午宴會上這兩位權貴就聯手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說實話,”李小姐舉止優雅,嚴格遵循上流社會要求,三指兜酒杯,雙指夾雪茄,“我覺得狩獵這種行爲太野蠻了。”她那雙漆黑星眸挑釁似的盯着黑爾女士,“與人類相比,動物是無辜的。”
黑爾女士含笑,說,“喫培根不啦?”她放下刀叉,“爲什麼你在喫飯時卻從不覺得自己殘忍呢?”
喬治七世腳底抹油,“親愛的凱特,我有個招待會。”
“親愛的,王后永不缺席。”凱瑟琳利索地挽住丈夫的手臂,夫妻繃着優雅碎步走到門前,在大門打開的一瞬,五秒內兩人百米衝刺到走廊盡頭,下樓時的速度快趕上跳樓了。
躲不開的是身爲王儲的她和外交大臣。
熬過午餐會黑爾女士與李小姐分道揚鑣。
李小姐不喜歡戶外運動,只是坐在車上眺望風景。
黑爾女士拎着/槍,甩掉專職背槍的助手,領着一羣比格犬和邊牧策馬北去,沒多久便不見蹤影。
夏洛特剛鬆一口氣,阿德萊德·黑爾小姐湊到她面前,“您好。”
“您好。”
“久仰。”阿德萊德同她寒暄,很快問出一個窒息的問題,在那刻夏洛特意識到阿德萊德有一雙綠眼睛的原因是那個姑娘刁鑽古怪,“真的是你曾祖母僱兇殺掉的黛安娜嗎?”
山風陣陣,將兩人裙子吹的鼓了起來。
阿德萊德趁風向便利轉了個圈,奶油色齊膝宴會裙飛揚,像朵盛開的花,“真的嗎真的嗎是真的嗎?”
夏洛特只得如實告知,“不知道。”她說,“爸爸媽媽可能知道。”
爲了避免阿德萊德問出更奇怪的問題,夏洛特先下手爲強,“你居然是黑爾女士的女兒。”
露易絲·阿德萊德·薩伏依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很熟悉,身爲皇室成員,她只被允許喜歡一些高雅的玩意,比如莎劇,音樂劇,舞劇,芭蕾,連電影對她來說都太低俗。
不過夏洛特不喜歡西區的音樂劇,她喜歡百老匯。
因此她很久之前就坐在觀衆席,以觀衆的身份見過阿德萊德。
“不然呢?”阿德萊德按住她花十五英鎊從地攤上買來的草帽,“我母親若是無名之輩……”她笑着說,“就算這劇是我寫的也輪不到我唱女一,漂亮女人實在是太多了。”
她頑強地稱呼自己爲女主演,即便真正的女主已被性轉爲一位男士,她也要宣稱她扮演的角色是當之無愧的女一號,這是她最後的倔強。
“所以現在在輝格已經沒有一夜成名的佳話了。”夏洛特踢踢腳下的石子。
“也許從未有過,”阿德萊德揹着手一蹦一跳地,“成名者絕非偶然,背後的故事我們無從得知。”
伊蓮恩對空鳴槍,勒馬,俯身,與狂吠的比格犬對罵,“給我閉嘴!”
比格犬那當然是叫的更兇。
“你媽媽,好凶。”夏洛特笑得耐人尋味。
“習慣就好。”阿德萊德換上一副名叫“我能怎麼辦又不能換個媽媽”的表情。
仔細想想伊蓮恩這個女人勉強能將就,雖然懶,最起碼燒的一手好菜,人還算有趣,不是無聊的魚眼珠,有一定的可取之處。
半小時後她收回所有對伊蓮恩的褒獎。
伊蓮恩這個女人不僅一無是處還煩人!
野餐時她媽媽拍拍斑斑小姐的肩。
“吶,”媽媽換了漢語,“那邊有一個小姑娘暗戀你。”
斑斑小姐高傲冷漠的表情瞬間化爲驚愕,一雙黑玻璃似的眼睛快要從眼眶裏跌出來了,她本就是杏眼,眼睛大,一瞪溜圓,看起來竟仍有幾分稚氣。
而媽媽卻端着三明治跑了。
阿德萊德爬起來的速度不夠快,媽媽跑掉了。
她只好衝媽媽的背影喊,“你給我回來!”
斑斑小姐曳斜着眼,“小傢伙,”她用命令式語氣吩咐,拍拍身邊的墊子。“過來。”
阿德萊德賊兮兮地一挑眉,露齒抿脣笑,搖首,“不要。”
“你這笑……是跟媽媽學的?”斑斑小姐眼底竟閃過一絲恍惚。
她好似在看阿德萊德,又好似隔着阿德萊德的軀體在看另一個人。
“對呀。”阿德萊德刻意模仿着母親,她很慢的擡起眼眸,虎牙點下脣,稍微歪了些腦袋,笑得狡黠,像只可愛的狐狸。“不準嗎?”
“沒有,挺可愛的。”不知爲何斑斑小姐別開眼,悠悠地嘆氣,“您可愛活潑的令人生氣。”
“在亞特蘭大,”阿德萊德奉上《斯佳麗》中的臺詞,“我們得說,受寵若驚。”
“是個小壞蛋呢。”在阿德萊德看來,斑斑小姐故作漫不經心,用滑稽語調說了一句很傷心的話。
但她不懂爲什麼斑斑小姐會難過。
午餐過後夏洛特對隨從使了一記眼色,所有人飛快地找各種藉口離去,把她、母親及斑斑小姐三人留在原地。
母親不說話,斑斑小姐看手機。
面對這種情況,阿德萊德摸不清水深水淺,不敢輕易開口,無聊地悶在一旁折狗尾巴草。
她邊折邊打哈欠。
麗莎給她的程序錯誤太多,她改了好幾天還沒改到一百處,最坑的是改到後面發現前面有的不用改;有的改錯了,還要翻工。
自此她過上了每天一杯清咖啡、睜眼到凌晨的日子。
沒多久阿德萊德困了,枕着媽媽的腿睡着了。
她睡了不到五分鐘,便被母親和斑斑小姐的說話聲吵醒。
“姐姐。”斑斑小姐喚了一聲。
“不要那麼叫我。”母親語氣寧靜,但寧靜中透着薄涼與疏遠。
“好。”斑斑小姐換了一種說話口吻,不再玩世不恭,她現在說話又溫和又低柔。“您希望我如何稱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