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的一瞬她罵自己廉價。
失聯這麼久,母親連聯繫都未曾聯繫,彷彿她從未出生、從未存在。
“媽媽。”但母親接起電話的一瞬她仍柔聲喚道。
“你訂婚了?”母親劈頭就問,沒給她一絲轉圜餘地。
“沒有呢。”瑪琳娜輕聲說。
“沒關係,不用着急,拿起一瓶酒,喝到不省人事,躺在臥室牀上。”母親吩咐,“是個男人就會喜歡你的,沒有男人會拒絕免費的午餐。”
一種委屈的心情扼住瑪琳娜的心臟,她喘不過氣來,彷彿瀕死。
“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話嗎?對你來說,我究竟算什麼?”瑪琳娜問。
“賠錢玩意。”母親的回答也十分乾脆,“我養了你近十八年,很對得住你了,乖,去找個長期飯票吧。”
熟悉的話語灌入耳中,那一刻瑪琳娜屏住了呼吸,她不敢喘息,每一次呼氣吸氣都將引她落淚。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她想質問母親。
諸如——我是一個人,爲何要如此待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這般話語在她舌尖打轉,轉來轉去但終未能訴之於口。
她只是掛斷了電話,蜷縮在陌生酒店的沙發上,把自己抱成一團。
沒過多久那個紅頭髮的小姑娘從套間裏跑出來,問,“怎麼啦?”
“沒怎麼。”瑪琳娜吸吸鼻涕,“別管我。”
她這纔想起來阿德萊德從瑞士回來了,又跑回臥室,躲在被子裏。
但紅髮姑娘很煩人,不大一會兒又來敲門。
“給你小零食。”阿德萊德捧着半紙箱大蟹酥。“別哭了,給你看個好玩的。”
她從紙箱底下抽/出電腦,“你成功啦,麗莎阿姨。”
麗莎捧着一隻神不神鬼不鬼反正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貓反像某些劣質樂高玩具的廢鐵,“莉塔是個天才!居然組裝成功了。”
瑪琳娜看見這一堆廢鐵的一瞬忘記了哭泣,“這是什麼?”
異形入侵了!
“貓。”阿德萊德無奈說道。
“我他孃的,”莉塔湊到鏡頭前,“就是個天才,請叫我愛因斯坦·莉塔·美第奇。”
少女本就樂於宣告自己擁有全世界,是新的統治者,莉塔更是飄飄然不知所以,“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連個積木都搭不好。”
她得意洋洋地按下開關。
廢鐵走了兩步,原地解體,塵歸塵,土歸土,都是一攤零件。
不僅麗莎目瞪口呆,鏡頭外瑪琳娜也張大了嘴。
阿德萊德笑的直打跌。
回過神來的麗莎說,“莉塔同志,你是戈爾巴喬夫嗎?這麼精通解體?”
“這是個意外!”莉塔開始推卸責任,“我是學經濟的,我怎麼可能會組裝機器人,我也不是工程師。”她發現阿德萊德在狂笑,立馬暴怒,“你再笑,我這輩子都不會和你複合的,你一個人在角落裏哭吧。”
“要知道的,達瓦里希,”阿德萊德笑到肚子痛,她看見這堆廢鐵的一瞬就有預感這一堆不可描述的玩意肯定會散架,“里奧妮永生永世都不會跟你上牀的,而我是和她長得最像的一個姑娘。”
“我現在知道爲什麼我沒有哆啦A夢了。”阿德萊德託着下巴,“因爲跳上時光機前就散架了。”
“住口吧你。”麗莎說。“我都買好了香檳,這萬衆矚目的一刻我玩了一場戈爾巴喬夫二世的遊戲。”
“你可以用香檳打爆莉塔的狗頭。再見。”阿德萊德關了視頻,她感覺瑪琳娜心情好些了,就湊過去問,“你剛剛在哭什麼呀。”
“和媽媽吵架了。”瑪琳娜已破涕爲笑。
“去撓你父親,然後再來責備你的母親。”伊蓮恩的聲音突然響起。
阿德萊德回過頭,發現伊蓮恩站在門口。
“你們是先發牢騷還是先喫飯?”伊蓮恩問。“小瑪琳娜,你什麼時候回家?我打算帶阿呆去入學報到,熟悉一下週圍環境,想退房。”
“原來你還知道你對我不好,真不容易。弗萊婭打算什麼時候放老路易莎回家?”阿德萊德火速截住話題,“讓路易莎去退房。”
弗萊婭和格瑞塔宣告吵翻。格瑞塔打飛的回華府,在最高法庭內部會議裏以首席大法官的身份一票否決了弗萊婭心腹爲弗萊婭第三任期花了無數心思草擬的提案,而弗萊婭罵罵咧咧地把路易莎這個格瑞塔閨蜜押回倫敦當人質,關在眼皮底下,和格瑞塔打起了拉鋸戰。
可惜格瑞塔拿捏住了一點——這個人質是弗萊婭生母。
再狠的母狼頂多撕/爛自己的父兄,大概率對母親下不去手。
“她打算讓路易莎牢底坐穿了呢。”伊蓮恩輕描淡寫,這個女人再一次選擇性失聰。
“我媽媽,叫我喝醉酒,”瑪琳娜的話匣子又打開了,“把自己送上門去,等人/強/暴。”
伊蓮恩只是說,“不奇怪。”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瑪琳娜又嗚咽起來。
“離開家,就當從未有過這個母親。”伊蓮恩轉身要走時又站定,望向瑪琳娜的目光漸漸複雜,“如果母親對你不好,你就離開,再也別回來。人一生短短几十年,與不愛自己的人糾纏只是枉費時光,她不愛你就是視你如敝履,無論你做什麼,都是這樣。你的付出只是爲自己增添煩惱。”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伊蓮恩道,“你要學會接受母親生育了你卻不愛你這一事實,就是這樣,世界的事……”她莫名的重複了一遍。“就是這樣。”
阿德萊德不知道伊蓮恩在跟誰說話,好似是在和瑪琳娜對談,卻如同在和她聊天,甚至有一刻她以爲伊蓮恩在喃喃自語。
“你不是有舞會退回來的一百萬嗎?”伊蓮恩衝瑪琳娜笑笑,“拿上這筆錢,走的遠遠的,在你羽翼豐滿前不要被找到,當你變成鷹以後,你突然什麼都有了,親情,愛情,金錢,聲譽,權力。”
說罷,她匆匆掩上門。
“媽媽。”阿德萊德追出去。
“你愛我嗎?”她問。
伊蓮恩那雙好看的藍眼睛看着她,視線逗留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知道。”伊蓮恩最終有些疑惑地說,“我真的不知道。”她告訴阿德萊德,“我不知道,我從未被愛過,也不懂怎麼愛人。所以我不知道,也許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