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冷翡就看着斑斑漸漸把關雎釘死在原地。
“唐夫人在的那些年講建設,”斑斑紅脣輕啓,娓娓道來這樣一句話,“海里淘金,沙中取珠,現在呢,環境破壞的太嚴重了,要環保,垃圾回收。”她交疊起腿,“關小姐好像當過志願者,想來跟大家分享一下心得體會嗎?我們洗耳恭聽,請指教。”
關小姐臉一陣紅一陣白,緊緊地抿着脣。
見關小姐窘迫,斑斑很親暱地捱了挨李半月的臉。
也許在斑斑看來,自己的目光清澈,毫無波瀾,但任何一個圍觀者都會將這種視線稱爲含情脈脈。
陳冷翡心裏不舒服,瞄了李半月一眼,喊,“媽媽。”
她叫李半月和叫斑斑時會分別用兩種發音。
李半月應了聲,下意識循聲看來。“怎麼了?”
“叫叫你。”陳冷翡在等關雎反擊。
她猜關雎會還嘴,畢竟涉事人虞司顏都未曾給過關雎一句重話。
何況李雲斑並無一官半職。
這裏的人都以官位區分三六九等,無官者沒資格說話。
果不其然,關雎滿腔怒火終找到了一個宣泄點。
人總習慣性認爲最高的領導由男子擔綱,關雎也不例外,直到陳小姐喊了聲媽後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該死的,李半月是個姑娘!
李雲斑這第一夫人的譜擺的再大,也就是個如夫人。
她們有什麼區別?
“指教不敢當。”關雎說,“大家彼此彼此。”
她嫣然一笑,看癡者衆,“說起來,我父母催我成婚,這三媒六聘的各地風俗不一,我多半在燕京擺酒,沒記錯的話,斑……”
“開始吧。”李半月看了眼表,“九點半了。”她徑直起身,挽着斑斑的胳膊,帶上斑斑一同穿出茶會廳。
周圍的人頃刻鳥獸散,幾乎是走了個一乾二淨。
關雎半句話被堵在心裏,說完吧,再精彩的反擊卻沒有一個稱職的圍觀羣衆,跟過去接着吵又是無理取鬧,氣的直髮抖,環視空蕩蕩的廳,特別想抄起那些古董擺設砸上幾件。
“領導不太喜歡旁人近身。”倏然虞司顏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關雎猛地回頭。
“別往心裏去。”虞司顏安慰道,“斑斑……”可能是覺得不妥,她換了稱呼,“李小姐和我們不一樣,她不是講究人。”
在冷冷身邊經過時,她順手捏了捏冷冷的胳膊,覺得就是骨頭上貼了層皮,只有一點鬆鬆的肉,說,“小丫頭,你是麻稈嗎?”
她決定養個小女孩就是因爲斑斑有一個溫柔聽話的小姑娘,不僅落落大方還漂亮,像個絹娃娃,她也想要一個。
可惜沒人提醒她人類幼崽從一個煩人哭包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需要時間。
最起碼現階段小魚只會邁着小短腿,不停的喊媽媽。
冷冷打招呼時溫馴討喜,“虞阿姨。”
“這樣容易猝死,”虞司顏關切說道,“活不過三十,不要和你媽媽學,八百個醫生圍着你媽媽轉,你沒有,漂亮女孩死掉太可惜了。”
她目送虞司顏回會議室,倒了杯茶遞給關雎。
說一句很陰暗的話,有那麼一瞬她希望李半月看上了關雎。
“你也是個小可憐呢。”關雎接過茶,對她笑,“聽虞姐說你父母過世前將你託付給斑斑小姐?”
“可以幫我拿一瓶水嗎?”陳冷翡攔住會務。
她咳了幾聲,裝模作樣地喝了幾口水,故技重施,用很細很輕的聲音說道,“抱歉,我做過聲帶手術,說話時嗓子很疼。”
關雎不解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天知道腦袋裏都想出了哪些解釋,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關雎很乖覺地閉了嘴。
她坐在窗邊,打開手機自帶的壁紙,挑了很久。
直到十一點四十三分才散會。
“冷冷,來一下。”李半月招呼。
她所過之處前呼後擁,是以陳冷翡不得不花了些力氣才撥開人羣,走過到李半月面前。
“一會兒招待張阿姨她們喫飯。”李半月拉住她,手很冰,在抖,附耳低聲囑託,“照應一下。”說完就把所有人丟下,走了,連鄭陌陌都沒理。
斑斑看了看人羣,眉一點點地擰起來。
“你一個人能行嗎?”她問陳冷翡。
“沒事的。”陳冷翡回答。
斑斑鬆了口氣,好似放下心來,立馬追了出去。
看來關雎的話一點用都沒有,陳冷翡頗爲無奈。
更慘的是很快她意識到,關雎的話不僅沒用,還起了反效果。
陪張循等人喫完夜宵後她上樓回套間,一開門就撞上李半月和李雲斑吵架。
“也不合法了,”李半月半躺在客廳沙發上,“我取消的。”她掐了掐眉心,稍坐起來些,回了李雲斑三個不——“不行,不現實,不可能。”
她說,“除非我死。”
斑斑極爲驚愕,剛要說話卻被李半月搶先。
“斑斑,你知道是哪些人在運作同/性/婚姻合法嗎?女人的聲音從不洪亮,只有男人才被特許發言,你以爲這是爲你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嗎?太傻了,它合法,是因爲男人既想和男人在一起,又想延綿子嗣,一環套一環的,只要你承認他們可以結婚,社會就有責任正視他們的生育需求,下一步是什麼?徹底開放輔助生殖?他們爲的不是婚姻,他們想要的是第二步。未經流血抗爭而被授予的權利都有陷阱,世上沒有白得的東西。你被賦予權利,不因你生而爲人,也非要你歲月靜好,是爲了你能履行義務。”
李半月說話聲音很溫柔,“別的地方可以,我們不行。一經合法我們將是亞洲的烏克蘭,和儀器相比,這裏人多,便宜,有免費的他們就不會購買成本幾千元的器械,到時候任何一個女人走在街上是危險的,聽得懂嗎?”
她凝視斑斑,“批發都合法了,零售也會合法,零售的利潤更大。你知道的,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他們真的敢零售,在這裏人命不是人命,你見識過的。”
“少來這些大道理,不願意就說不願意。”斑斑嚷道,她語氣驟然變了,變得委屈又可憐,“是我妄想,您千古一帝,我配不上。”她做出一個停的手勢,“您覺得誰是良配?啊,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