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相信,歇斯底里綜合症這種神奇的病八成是存在的——不然,對當前這種狀況的唯一解釋會理所當然地成爲——更年期。
很令她意外的是她並不生氣,只是覺得心裏悲傷。
等斑斑小姐發完火,她小心翼翼地開口,邊說邊打量斑斑小姐的神情變化,“你就這麼討厭你媽媽嗎?”
雲瑚還記得,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媽媽接她回家。
在福利院的每一天,她都會悄悄地趁阿姨們午休的功夫搬着小凳子坐在門前。
她幻想了無數種母女相逢的場景。
她希望某一刻門突然洞開,一個女人走進來,在她面前蹲下,說,“寶寶,我是媽媽。”
那時她心裏最難過的事就是爲什麼連池邊荷葉上的小青蛙都有媽媽,她卻沒有。
這句話引來斑斑小姐的震怒。
不過戳皇后娘娘肺管子的是另一句。
她陪着小心的“大不敬”,說,“你爲什麼覺得宋夫人是個慷慨的好人?很明顯是你媽媽把你拜託給她的,想來空頭支票沒少許,商人什麼樣你也知道,李家又不是開慈善機構的,恐怕撫養費是沒少給,一筆筆錢給出去,有多少切切實實地花到你身上鬼知道呢。不把你當搖錢樹讓你出道當童星賣笑?不就是想窮盡你的利用價值嘛……”
在她察覺前,她的語氣越來越刻薄,越來越/怨/毒。
一頓厥詞放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啥,嚇得雲瑚本能地往後一蹦,防止斑斑小姐打人。
這導致她直接撞到了領導。
“呀。”領導撐了下她的肩,將將站穩。
“我……”雲瑚抓起那隻粉色的熊,塞給領導,“領導您好,領導再見,這是送給陳小姐的。”
她落荒而逃,心想,這下徹徹底底的完蛋了。
估計明天要被免職。
雲瑚從領導家出來,邊想自己要不要主動辭職,說不準還能看在之前的血汗功勞上饒她一命,邊循着味去找雞蛋餅攤。
加脆餅甜醬的紫米雞蛋餅熱騰騰的,拿在掌心裏特別心安。
咬了半個煎餅果子後她忽然有恃無恐起來。
領導喜歡漂亮姑娘,而且一般不殺女人。
好巧不巧,她就是個小姑娘。
平時她不高興,喫個煎餅心情就會好,但這次一整個煎餅果子喫完,她心情還是很糟,說不上哪裏不是滋味,就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捧着個空袋子發呆,直到豆豆登門。
豆豆來也就來吧,還順路遛狗,她極具有創造力地把胖成球的二哈和薩摩耶捆在一起,後面拉着帶倆車輪的小竹筐,咕嚕嚕地,小魚就坐在筐裏,美滋滋地喫楊梅棒冰。
“會把小孩顛吐的。”雲瑚本着初中同學的情誼,出言提醒。
“沒事,”豆豆抓着小孩的手,“好熱啊,給媽咬一口。”一口乾掉半根,“二哈就是雪橇犬,很妥。”
小魚看看剩下的半根棒冰,眨巴眨巴她那烏黑的大眼睛,哇就哭了。
和小孩分喫同一款食物是雲瑚無法接受的,在她看來,這相當於喫小孩的口水,想一想都想吐。
“聽說你很勇?”豆豆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領導的女人罵你你也敢還嘴,了不起。”她忽然認真,一本正經地,“你是第二個敢這麼幹的人。”
“第一個活蹦亂跳地,好得很。”豆豆雲淡風輕。“依然春風得意、恃才放曠的很。”
“那就好。”雲瑚鬆了口氣。
“第一個這麼幹的人叫陳冷翡。”豆豆冷不丁地說。
雲瑚被氣的把塑料袋撕成一塊塊的,她舔舔蹭在手臂上的甜麪醬,一副無比關切的樣子,“領導這次爲難你了嗎?”
“還好。”豆豆很實誠,“我送了她一束小狐狸捧花,我多棒。”她挑眉挽脣,“領導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女人,可斑斑是呢。”
“不小肚雞腸當年當着所有人的面給你沒臉?”雲瑚拆臺。
“所以我深刻檢討並總結了經驗教訓,這次打的不是可憐吧啦的花娃娃!”虞司顏給了自己一個大拇指。“問題不大,我還能苟。”
“打人不好。”虛僞地鬧鬧又開始“聖/母”病發作。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虞司顏企圖說句場面話,但沉默數秒後,她說,“領導那張嘴裏吐不出人話,怨我?”
仙女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懂個屁的人間疾苦。
見這個話題打擊不了豆豆,雲瑚轉移陣地,“你到底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
“咦?”虞司顏瞪圓眼睛。
“聽憨園說了個八卦。”雲瑚賣了個關子,晾了虞司顏足足十分鐘纔開口。
“女孩子香香軟軟的,又感性又善良,天生擅長共情。”虞司顏的回答頗爲謹慎,“誰不喜歡女孩子?真的有人不想要個女朋友嘛?”
“所以你要立關淑妃當皇后了?”雲瑚驚訝地張着嘴。
“不。”虞司顏說,“我是個很傳統的人。”
“先後年老色衰,繼後年輕,我懂。”雲瑚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不料豆豆語出驚人。
豆豆搖頭,“並不是。”她豎起三根手指,“跟你說,繼後是這樣的。”又屈起無名指,“老傅這樣,跟沒有一樣,大概是鎖/陽/功八段吧。”她又擡起無名指,“雖然小關可以這樣,一整晚一直這樣,可這個……它就不是個圓柱,只有一個徑向的寬度達標,九十度和二百七那條線不中用。”
雲瑚簡直目瞪口呆。
“不過關關能這樣那樣。”虞司顏咬着舌尖,含糊不清地說,“人家有這個啦。”
“我要打死你!”鬧鬧自討沒趣鬧了個大紅臉後暴起,抓着抱枕就開始追她,作勢要打,“你個/流/氓。”
虞司顏把小魚從筐裏抓出來,夾在胳膊底下,低頭就跑,“你問我,還罵我,真講道理,你禮貌嗎?”
“我不禮貌!”雲瑚哇就哭了,拎着抱枕站在客廳,“你們幹嘛都欺負我,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欺負我?”
豆豆夾着她的崽,有那麼一瞬很認真地問,“你覺得,人有前世今生嗎?”
“你覺得可能有嗎?”雲瑚擦擦眼淚,“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爲什麼世道是這般世道?”
“我很希望世界上有鬼。”虞司顏提着小魚的褲腰,丟小魚到在沙發上,“我想媽媽了。”她雙手抱胸,“我總在想,如果有鬼——如果她能變成厲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