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百老匯再無佳人 >第 155 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商宦人家常態是太太從一排到十,除大太太外餘者平起平坐,雖原配發妻高其他人一等,但手無分文身無實權,困守大陸本土,彷彿給一個正妻名分就是天大恩賜,還想要別的簡直可以稱得上一句不得體,這是心照不宣的規則。

    李鴛時從事船運生意,拜生意往來範疇所賜,宋和賢常與香島、琉球等地的富商來往,見多了妻妾間的遺產糾紛——當年香島還可合法納妾,爲捍衛在老李閉眼蹬腿後自己能分到的錢練就了一手瞬間炮製矛盾的本領。

    首先,冷眼旁觀別人吵架,歸納總結矛盾最大的常見話題,其次,認真聆聽別人的哭訴——雖然泰半哭訴都是求安慰。

    她靠這一招,讓鶯鶯燕燕默契一致地拉黑了李某,併成功讓奼紫嫣紅的美麗花朵一傳十、十傳百,叫大家繞着老李走——敗壞女人名聲屁用沒有,但說李某不舉、細、軟、秒、有見不得人的髒病還在治、摳到連五百越南盾/嫖/資都不肯給非要/報/警/仙人跳貧家女孩可真是“藥到病除”。

    從冷冷上初中起,和李半月鑿了一百零四次嘴架,打急了眼就會把“你又不是我媽媽”這句話掛在嘴邊。

    和你崽子搞去吧,氣死我了,宋和賢心裏罵道。

    不是每個母親面對被自己女兒叫到家裏來看翻雲覆雨都能保持冷靜——能保持冷靜的說不準是已被氣到當場休克暈過去了。

    所有事累計在一起,被這件狗屁破事引燃,新仇舊恨疊在一起,實在是超出了她的忍耐極限,她決定給李半月點顏色看看。

    她最膈應李半月一點的就是從無女兒對母親最起碼的尊敬。

    還喜歡讓她明確感知到自己在被當猴耍的情況下繼續把她當猴耍。

    “外婆給你帶了禮物。”她覺得自己快中風了,需要冷靜一下,於是從包裏掏出冷冷從前發朋友圈說好可愛的菜狗抱枕,丟給陳冷翡,“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李半月還算要臉,終於開始沉默地找衣服,穿衣服。

    “謝謝。”冷冷抱着小菜狗。

    “你可真是來去自如。”李半月披上西裝外衣,將長髮撥到胸前,能擋多少擋多少。“你當這是你家?”

    “不是我家。”宋和賢拉開門,哐一聲把門重重的拍上,“微臣告退,你滿意了?”

    剎那客廳又迴歸寂靜。

    陳冷翡將視線拉回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

    “等我一下。”李半月拿起擱在茶几上的手機,要走。

    “是來路不明的野種?”陳冷翡問,她提了聲調,伸出手臂,“你去哪兒?聽我把話說完。”

    她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

    李半月平時對柳照水從不吝嗇褒獎之詞,對她則是褒貶不一,偶有挖苦暗諷,如翻譯一下大致內容爲——搏鬥就是個沒腦子的力氣活,爲什麼你打擂總會被別人揍個半死——的風涼話。

    柳照水還算得其高看一眼,照樣背後挖苦人是野種。

    那她呢?

    她當然沒有傻到自我洗腦騙自己說自己是例外的地步——李半月說柳照水被抓包,說她暫時沒被發現而已。

    果然她“又算個什麼東西”。

    坦白而論,在李半月家活着的日子——從童年懂事起到成年,當得起一句不堪回首,祕書盯着她的一舉一動,時不時還會大聲呵斥,胖了被挖苦珠圓玉潤,瘦了被問是不是最近在喫什麼特殊的藥,考試前一晚有外賓來訪可能會被叫去一起喫飯,一整天,從早到半夜都在外邊站着微笑,等考試發揮不佳又會挨說。

    和她一起參加競賽的人都保送了,就爲一句避嫌,她就得去考試。

    她想離家出走不是一天兩天,想想就作罷僅僅是衝着斑斑對她的包容、寵愛以及李半月間歇正常時的疼惜——某種程度上她承認,她和李半月間的共同語言多於她和斑斑。

    歸根結底,她圖的是溫情,忍耐也是爲了溫暖。

    假的或演出來的那就算了——尤其是口稱掌上明珠卻在背地裏罵野/種。

    她不想思考也不想費力去抽絲剝繭般分析真與假,是與非,她只是在想,“人真虛僞”和“爲什麼,憑什麼呀”。

    她說,“你爲什麼不去弄個自己的孩子?”轉過身,“爲什麼抱養我?這麼看重血緣的話,去要個自己孩子?”

    “你就是我女兒。”李半月再三申明,“我養大的女兒。”

    “哦對。”陳冷翡退開,垂下手,“不好意思,忘了,你有孩子,是個好杜鵑媽媽。”

    “我先穿個衣服好不好?”李半月半路握住她的手臂。“等下跟你說。”

    她把李半月的手甩開,但她沒回房也沒走,就在客廳等,等那句“等下跟你說”。

    大概這就是人的劣根性。

    有了沉沒成本就不死心。

    終歸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的可悲。

    她等了很久,可惜半小時後李半月先跟斑斑打起來了。

    “在你眼裏,”斑斑邊哭邊嚷,“我算個什麼玩意,什麼玩意,你說啊,我到底算個什麼玩意!我是個人,你懂什麼叫人嗎?我他媽的有尊嚴,有羞/恥/心,我不是個沒有生命……”她抽噎到打嗝,屏氣沉默了會兒,又繼續吵,“你有尊重過我嗎?尊重過我的感情嗎?尊重過我作爲人的人格和自我嗎?”

    “你有自我,”李半月回敬道,“我有自主嗎?你問我這些問題前,先問問自己。”和斑斑聲嘶力竭地崩潰形成對比的是她幾十年如一日不變的說話語調,但措辭上有些不客氣,“斑斑,你這麼依戀我媽媽的話,你去找宋女士比較好。”

    “我不和她說,我和誰說?”斑斑反問,“你來告訴我,我有朋友嗎?除了你,我有可以交心的人嗎?因爲你,我要提防身邊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爲了你那虛無縹緲的夢想,你那虛無縹緲的執着,喜歡你,愛你,代價是我這輩子,畫地自囚,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留下,要麼走,走,我能走到哪裏?天下之大,有我容身之處嗎?我們有着過往,就因爲那曾經的過往,每個人接近我時,都可能居心叵測,我能走嗎?我有走的餘地嗎?我有選擇別人的可能嗎?我有新生活這個選項嗎?你有沒有良心?不,你有沒有最起碼的良知?”

    “你知道我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嗎?”李雲斑也是怒氣難扼,“你去見文茵那次,我真的下定決心,我不要你了,我也不是賤/種,你左右搖擺不定那你就滾去找她,可他媽的你爲什麼要回來?你回來,從你上臺跟我合唱,又回家看我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眼裏,我他媽的是皇帝的女人,你要我,我得跟,你不要我,我就得給你守着,守一輩子,一輩子!你可以難忘業師,每個人都勸我,無尚恩寵榮耀,百忍成鋼,我可去你奶奶!我怎麼對你?我一無所有,真的,什麼都沒有,有個小孩子,我唯一的所有物,你覺得好玩,就得分你一半,你怎麼對我?你告訴我,你怎麼對我?你說啊?我告訴你,我這輩子也算個遵紀守法的良民,沒花過不正當的錢,手裏也沒有人命,他們怕你,我不怕你的,想搞我,欲加之罪他媽的也得有憑有據,你做不到尊重我,愛我,你就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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