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阿呆會見到她就撲過來緊緊抱住;長大後的阿呆會字正腔圓地說,“那是我的晚飯。”
瑪戈凝眸一看,“你晚飯就喫這種東西呀?”
禍不單行,麗貝卡說,“其實還有我的半份晚飯。”
“嗯,阿呆一直都喜歡喫雙份飯。”她打趣道。
“可真不好意思,我一口都沒喫上。”阿德萊德聽出了瑪戈的弦外之音。
瑪戈不以爲忤,笑着摸摸她的發頂,挨着她的臉,如哪一樁往事都什麼不曾發生過的那般親暱,“那可太糟糕啦,我們的小阿黛要餓肚子了。”
“姐姐。”阿呆擡起臉。
瑪戈嗯了聲,“哎!”
很快她認識到,人類的本質是記仇。
她們這種生靈秉承的處事原則是一碼歸一碼,上一碼事歸上一碼,下一樁事爲下一樁,但人類不一樣,人類是把所有事情和所有情感都混合在一起的。
阿呆一根根的掰開她的手指,“你來找我,我很感激,謝謝。”
隨後,甩開她的手,低跟小皮鞋剁的地板噔噔響。
“啊,生氣了。”瑪戈托腮望着阿呆的背影。
阿呆就是隻小笨蛋,偶爾會做一些傻到可以把她逗笑的事。
比如現在,阿呆一拐彎,躲在樓梯拐角,卻忘記腳步聲已將自己出賣。
“不像你說的那般乾脆利索呢。”麗貝卡打趣她。
“我們是一種優柔寡斷的物種。”瑪戈垂眼。
“很糟。”麗貝卡平淡說道,深色瞳仁像湖面般地映出她的身影,但光線使然,看不真切。
“怎麼說?”
“這是人類的缺點。”麗貝卡站起身,灰色的大披肩把她整個人都罩住,看起來小小的一隻,很可憐,“你們不該有。”
“我本來,也有一點點的人類血統。”瑪戈一曬,“不是徹頭徹尾的神造生物呢。”她話鋒轉過,“所以你現在也不太喜歡我了。”
“我喜歡天使。”麗貝卡彎下腰,挨的很近,鼻尖快撞到她的額頭,可能是在這種冰天雪地的鬼地方的緣故,沒有用香水,只有沐浴露的味道,是薰衣草,一種能讓她想到紫色的氣味。“我也很想要一隻小天使。阿呆都有專屬的天使,我卻沒有,不過……”
“人類是一種很脆弱的東西,像蝸牛一樣。”陳冷翡幫瑪戈理了理衣領,站直,“也是一種很固執,很膚淺的東西,很在意尊嚴,或顏面,可以無食物果腹,無衣物蔽體,但……”
瑪戈握住她的手腕,想說些什麼,沒有說,又鬆開。
她夢囈般的重複了一個字,“但……”卻又草草收尾,沒有將這句話說完。
其實她也算不上善於維護自己尊嚴與顏面的人。
或許很小的時候在乎,但長大後她已經不知道要強這兩個字應該怎麼寫,從比武場到演習,甚至到課堂——她偏科,這導致非專業的選修課一塌糊塗。
李半月的敵人曾帶着曖昧目光戲謔打趣她爲夜鶯,她也曾爲此憤懣,最後不了了之,再後來,她能滿不在乎的瞎唱一曲,哪首唱的爛就唱哪首。
她就只是這樣的人。
她想做出些改變,但又沒有勇氣,總是一再自己說服自己放棄。
她好似,永遠都是被動的,就像浮萍。
每當她心情最不好的時候阿呆總送上門來。
她拉開門,阿呆從身後抱住她。
“怎麼了?”她輕聲問。
“爲什麼不喜歡我。”阿呆悶聲說,把臉埋在她背上。
“阿呆。”她柔聲說。
但阿呆還是個小孩子。
沒到半分鐘就開始胡攪蠻纏。
“你去告訴她。”阿呆開始搗蛋,“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你只喜歡我,你一直都喜歡我多一些。”她像兔子似的跺跺腳,“去,現在。”
這導致她很想讓阿呆見識一下什麼叫女孩子的脾氣。
轉念一想,她都沒對瑪戈大動干戈,如果這麼對待阿呆,有欺負人之嫌,尤其和瑪戈相比,阿呆並沒有什麼明顯的錯處,這不公平。
她又硬生生的把脾氣忍下來。
“阿呆。”她回身,捧住阿呆的臉,“阿呆什麼時候長大。”
“嗯?”阿德萊德被弄的一愣。
就在她愣的這麼一瞬,麗貝卡把她推開,掩門走了。
茫然無措時一回眸,她撞上瑪戈戲謔的視線。
“呀。”瑪戈永遠像一輪遙不可及的月亮,和她之間隔着空氣和一層宇宙真空,淺色的眼眸望着她,“她像媽媽呢,脾氣很大的,得每天呼嚕呼嚕毛才理你的。”
“那是你。”小女孩的自尊作祟,讓她說出孩子氣十足的話語。“我可不是你。”
瑪戈只是一曬了之。
“阿黛。”瑪戈張開手。
“哼。”她別過頭。
“好擔心你。”瑪戈還是保持着這個姿勢。
“你討厭我,又何必惺惺作態?”
“我討厭你,可我也牽掛你,以愛人的角度我們恩斷義絕,以姐妹的角度我負有義務。”瑪戈歪着腦袋看看她。“有沒有想姐姐?”
最後她仍是不成器。
她就從未成器過。
她還是撲進瑪戈懷裏,坐在膝上。
“小翅膀。”阿德萊德擡起頭,她說了句傻話,最後把自己都逗笑了,“爲什麼我不是世界中心?爲什麼事情不會按我預想發展?爲什麼事情總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馳?”
她年輕,還有一種固執的孩子氣,想頑固地把世界的邊邊角角塞進她自己捏的模具裏。
“沒有東西是世界中心。”瑪戈將下巴抵在她發心上,被她的幼稚話氣笑了。“小孩,銀河系都只是一牙蛋糕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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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伊蓮恩說,故作慷慨大方,“回家我就把她打成蛋糕邊。”
“回家就變成俗話說得好,兵不厭詐。”李半月靠着座椅扶手。
“真感謝您慷慨解囊。”伊蓮恩面不改色。“小孩子不太聽話嘛,讓您見笑啦。”
“你的小朋友,”李半月理理衣袖,家裏有小動物就是很不方便,不管怎麼打理,就沒有不粘貓毛的衣服。“祖上一定是穴兔,三窟都不止。”
“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伊蓮恩交疊起腿,“她可從未表示過她喜歡混喫等死。我的那位可愛的小女伴,比陌陌有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