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百老匯再無佳人 >第 211 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阿德萊德並不喜歡被像小孩子那般的對待。

    但很多時候她不得不識擡舉。

    沒辦法,拒絕一個漂亮的女人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

    更何況,瑪戈長得很像“媽媽”。

    李招招手,她就乖乖躺下了,還很自覺的往裏面貼貼。

    最妙的是這個傢伙和伊蓮恩本質上是一類東西。

    伊蓮恩有時會有些很討她喜歡的無意識舉動,比如會在抱她的時候揉揉背和肩,但伊蓮恩是個討厭鬼,在她小時候提出媽媽拍拍的要求後,這系列下意識動作沒了。

    按照人類本質恆定不變的原則,她應該能享受一小會兒。

    她很自覺的弓起背,眯起眼睛,但這個阿姨不太懂行,等到最後都沒等到揉揉阿黛這個貼心的小活動,而是被陰陽怪氣的伊蓮恩拽起來。

    “阿黛躺的很舒服嘛。”母親把她扯到身邊,親暱的和她蹭了下臉蛋。

    有意思,阿德萊德心想,呦,說話酸溜溜的。

    “蠻可愛的。”李點評。

    就在此刻阿德萊德忽然察覺到伊蓮恩與另一個自己間存在些微妙的攀比和嫉妒。

    於是臨走時她央求,“阿姨親一下。”

    “咦?”李有些迷惑,但親親她的臉蛋。

    幾乎沒走出門她媽就幫她把臉擦了。

    “口紅印。”伊蓮恩很“貼心”的用指腹胡亂蹭過她的臉頰,覆蓋面積可謂非常之大。“這樣出門不禮貌呢。”

    “艾拉。”她也沒等出門,“我覺得她嘴脣顏色好像不是塗得。”

    如果是化的妝,肯定早花了,估計是漂上的顏色。

    “啊呀是嘛。”母親不爲所動,甚至有些無動於衷。“那這是誰親的?哪來的小壞蛋親的我的寶貝阿黛。”

    阿德萊德瞬間心裏咯噔一下。

    完蛋了,她心想。

    但她穩住了心神,用一種你有病的視線瞥了伊蓮恩一眼,趾高氣揚地走了,像只優雅的琴鳥,但上車後,美麗的琴鳥尾巴被揪住了。

    “你爲什麼要在人家,”弗萊婭上了副駕駛,可毫無領導風度,根本沒有目視前方,而是把半個身子扭過來,“指揮官我們走。”

    邊說邊故意的給她一枚碩大的白眼,讓她體會一下。

    “我哪有指揮官我們走?”阿德萊德費解。“我是一個體面的大小姐。”

    “你連上衣都不穿,坐在人家牀上喫冰淇淋。”弗萊婭看起來很生氣。

    小時候她很怕媽媽的女伴生氣。因爲弗萊婭經常展現在她面前的形象是冷冰冰,親切又威嚴,有些嚴厲,發火很兇,長大後漸漸懂了,去他媽的冷冰冰與嚴厲,一個久居高位的成年人心中只有冷漠和波瀾不驚,僅僅是把需要展示的情緒和態度展示給她看,生氣到也未必,這是例行公事。

    “因爲我不喜歡穿胸衣。”阿德萊德說,語氣裏刻意帶上了幾分譏諷。“我都讀博了,你還指望我是從前的我嗎?我都是實驗室裏蓬頭垢面的呆子,可以和地下老鼠做朋友的那種,我還是你曾經認識的百老匯麗人嗎?”

    “說着,”伊蓮恩把她摟在懷裏,“那也不能自暴自棄,”

    伊蓮恩和弗萊婭不一樣,伊蓮恩一直都會把她過問某些事情的動機敘述出來,供她選擇要不要把上述表述當作參考意見,“搞得我很丟人呢。”

    “莉拉就這樣在實驗室上工。”阿德萊德反駁,“又不是片場劇院那種高檔的地方。”

    “臉至少還是得洗的。”伊蓮恩讓了一步,“牙也得刷。”

    說完,沉默幾分鐘後補充,“澡也得洗,你差不多些。”

    “爲了接見你們兩位,”阿德萊德這時把故事邏輯圓上了,嚴絲合縫,自己都爲自己稱讚,她簡直就是天生的編劇,文字的繆斯。“我洗澡了,洗頭了。”

    “可是,”伊蓮恩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目光望着阿呆,“人家還是看到你邋里邋遢的樣子了。”

    李雲斑將阿呆描述爲——“像逃難的”、“頭髮好像有點打綹”、“聞起來也不太對頭”,短短三個形容,令她無地自容,甚至有些當場自閉。

    她這輩子的臉面,差不多被阿呆扔掉一半。

    也就她臉皮比較厚。

    可臉皮厚也扛不住阿呆這個小破崽子的胡攪蠻纏。

    每天阿呆都能發明幾條新的社會學理論,大聲的公之於衆,並要求她無條件接受。

    有時她甚至會心裏想,這種不平等條約,給老佛爺,讓老佛爺籤,可能結局都是“義和團給我上,幹掉那羣洋人”。

    比如今天,此時夜深人靜,凌晨三點半,她在刷牙洗漱,阿呆就像小屁蟲一樣站在她身後。

    小時候阿呆就喜歡這麼幹,默默的跑到她身後,抱住,起初她以爲是這傢伙闖禍了,來承認錯誤,後來發現,阿呆沒有任何事情要找她,只是單純的想當一隻小考拉。

    阿呆不說話,伊蓮恩也悶不吭聲得刷牙,刷完牙膏刷竹炭粉,又洗了牙刷。

    阿德萊德盯着伊蓮恩忙前忙後的梳理自己。

    忽然間,她意識到,如果她和母親們在茫茫人海中以一個陌生人身份相遇,也許以她的脾氣秉性而言,對母親來說,都不會和她成爲知己好友。

    把她們拴在一起不得不忍受彼此的是遺傳物質。

    李的存在,爲她提供了一個絕佳的觀察樣本。

    即若她與母親萍水相逢,那就只是一些浮於禮貌禮節層面的客套情誼。

    忽然間她覺得很悲傷。

    作爲孩子,她無償的愛與依賴着母親,而母親卻是複雜的成年人。

    人類的親子關係比動物要不公平的多,因爲人類不受激素的支配。

    伊蓮恩剛旋開洗面奶的蓋子,阿呆在她背後抽冷子說,“媽媽,你知道嗎,其實你跟我纔是最親密的人,我和你有血緣關係,弗萊婭沒有,她也應該把我放在第一位,因爲我是她一半遺傳物質的載體,但這個該死的社會切斷了母女間的血緣聯繫,淡化線粒體的遺傳問題,強調伴侶的排位。”

    這孩子彷彿邊說邊思考一樣,還說着,就卡殼了,過了會兒補充道,“這是一種分而治之,把每一個女人分化出去,變成遊離的個體,像蒲公英一樣,無依無靠,四處流浪,不然以男人和家族爲主體的社會早就垮臺了。”

    如果阿呆的結論僅限於此,她要表揚這個小孩兩句,“真不錯,與恩格斯想的一樣,你可以去看看家庭與私有制的演化,你會喜歡那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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