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們慌慌張張的敘說中,夜遲衣聽明白了,漫漫他們落下來沒有直接去無盡淵,而是落在了泉鄉。

    自己從酆都入口進來,與獨孤鬼王下了那一局棋耽誤了時間,就與女兒他們錯過了。

    他臉上的神色漸漸恢復,可是身上殺氣未消,依舊令三人瑟瑟發抖。

    三人聽他問道:“他們沒有受到鬼獸的襲擊?也沒有被你們攔下?”

    “沒有沒有!”三人連連搖頭,他們倒是想攔,可是沒那個能耐,現在四人已經進了冥府,他們更追不上了。

    那如同長夜一般的寧靜再次回到了夜遲衣的眉眼間,漫漫他們應該是平安的,大概已經朝着無盡淵的方向去了,那自己現在就不能在這裏耽擱了。

    他毫不遲疑,一揮手就放開了這些鬼物,將那鋪天蓋地的藤蔓一下子收了回來。

    而跪在地上的三人就看到他的身影在面前驟然消失,只留下一片風沙在面前捲過,然後是他們的軍團潰不成軍地從空中摔下來。

    三人面面相覷。

    雖然他們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傷害,但在渡劫期大修的威亞之下,還是感到汗重溼衣。

    他們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來自陽間的渡劫期修士,果然就算是身上只剩下一成功力,也一樣把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幸好!”梵天城城主忽然道,“幸好我們沒有對那個陽間少女做什麼!”

    聽他這麼一說,四象城城主跟花容夫人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後怕的感覺。

    夜遲衣又再次喚起了他們一度被青鴻仙子統治的恐怖回憶,三人跪在地上轉過了頭,看着他化身流光往冥府去,就對着剛剛被衝擊過的冥府心生同情,不知那裏要如何遭殃。

    渡劫期修士與陰間鬼物的遁速不可同日而語,轉瞬間,夜遲衣就已經抵達了忘川河畔。

    剛剛平靜下來的忘川河畔再次生出了極大的動靜。

    顯然是那些守衛將夜遲衣攔了下來。

    三位城主心有慼慼地看着那個方向,紛紛想着冥府守衛真是不識好歹,全然忘了剛剛他們的軍隊也是一樣,見到陽間人就不分青紅皁白直接衝了上去,現在還沒把骨頭撿齊。

    就聽轟然一聲,駭得他們脖子一縮,見到先前那些攻擊過他們軍團的藤蔓再次暴起,襲向奈何橋。

    冥府之主的符籙可以擋住亡魂,卻擋不住夜遲衣的一擊。

    藤蔓轟擊在奈何橋上,讓這座曾經被拆過兩次的橋再次轟然倒塌,上面的鬼魂紛紛尖叫着落水。

    而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夜遲衣身形一閃,強行渡了忘川河,入了冥府,也不等岸邊的守衛反應過來,就化身紫色流光,朝着冥府深處奔去。

    “救命!救命啊——”

    斷落的奈何橋上,扒着斷石的鬼魂都忘記自己已經死了,撲通撲通像下餃子一樣掉進了忘川河裏。

    忘川河水寒冷刺骨,橋上的守衛追不上夜遲衣這樣的渡劫期修士,只好找來長長的竿子開始在忘川裏面撈鬼魂。

    “府主,這……”

    跟在冥府之主身邊的人看着眼前的慘狀,冥府之主見到自己的奈何橋被毀,臉色鐵青。

    奈何橋從建成,就在他的手上毀過幾次,一次是在三千年前,一次是在一百多年前,還有一次則是剛剛。

    他又再次想起了當年的青鴻仙子,這些從陽間下來的修士,一個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把冥府的規矩放在眼裏。

    “府主,現在該怎麼辦?”他身旁的人沒有什麼眼力見,剛剛叫了他沒反應,現在又問了一遍,“那陽間人衝過去了,我們是要追上去還是……”

    冥府之主轉過了頭,冷冷地看着他,怒道:“追上去你們打得贏嗎?”

    “這……”他這一問,問得他身邊的人一臉愧色,不敢再說話。

    枯瘦老者收回了目光,說道:“把掉下去的亡魂打撈起來以後,命人將奈何橋重新修建好。”

    幽冥千萬年,來去強者無數,這渡魂的橋再斷幾次也要修好。

    雲天宗,夜遲衣。

    他最好是能夠破鏡飛昇,否則他要是沒能夠邁過最後一關,魂魄落到了冥府來,那就是他要爲今日之事贖罪之時。

    ……

    寒風呼嘯,蒼山覆雪。

    及膝厚的雪中,兩個人影在艱難地跋涉。

    幽冥的雪比起陽間的雪來更加寒冷刺骨,令人感到神魂都要被凍住了,尋常鬼物沒有了身軀這層外殼擋住風雪,只怕早已經被凍得寸寸碎裂。

    任嫣然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了,她拄着手裏充當柺杖的木棍,覺得自己彷彿還是一個凡人。

    她停下來喘了兩口氣,覺得緩過來了,這才繼續往前走。

    而身上的氣息也悄然無聲地起了變化,從先前的陰冷漸漸回了暖,消失的陽火再度在她身上燒起來。

    走在前面的厲霄河本來一轉頭髮現她停下了,還想着要不要幫她一把,就感到重新跟上來的人氣息變了,整個人好似變成了一個小火爐,讓人在冰天雪地裏忍不住就想向她靠近。

    “厲霄?”任嫣然沒發現自己的氣息已經從陰間鬼物變回了活人,再次走起來只覺得輕鬆了許多,還以爲是自己突破了一個極限,“發什麼呆,走了走了。”

    她從厲霄河面前經過,把他拋在身後。

    她的氣息這樣變來變去,有些古怪,但是想到她現在身兼浮屠城跟融合了赤陽精髓的青霜劍兩件寶物,能夠在陰陽之間自由轉換好像又沒什麼不對。

    厲霄河看了她的背影片刻,跟了上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兩人見到了地上的白骨。

    這些白骨半掩藏在積雪下,意識消散前還在朝着無盡淵的方向前進。

    他們走近了看,厲霄河觀察了片刻,對任嫣然道:“是從泉鄉過來的猛鬼。”

    幽冥千萬載,總有些漏網之魚,在闖入冥府的時候沒有被洗去記憶,就同他們一樣朝着北邊跋涉過來。

    只不過鬼魂能走到這裏已經是極限,在見到前方風雪掩映的城池時,摔倒在雪裏一擡頭,然後被着朔風一吹,就魂飛魄散。

    不錯,前方有座城池,兩人走到這裏,朝着這骸骨指向的方向望去,就見到了傳說中的無盡淵。

    任嫣然蹲在他身旁,看着那座料峭的、位於那道深淵邊上的詭異城池,忍不住皺起了臉。

    這無盡淵實在是太詭異了,建在這道深淵邊上的城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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