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從藥池裏出來了,但爹去送青霜劍給二爹還沒回來,任嫣然心裏一權衡,就先跟着幾位谷主一起回幽潭谷。

    她跟在夜遲衣身邊,看着還沒有醒來的人,忍不住低聲喚他:“義父……”

    走在竹榻邊的幾位谷主見狀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覺得他們首座這些年沒有白疼她。

    等把人護送回了幽潭谷,幾位谷主就先行離開了。

    任嫣然是第一次來義父的居所,見到這裏有着許多自己不認識的植物,而她身邊的小離已經快要維持不住人形了。

    這是小芍藥在化形之後,第一次離開雲天宗那麼久,一路驚險,更別提在回來的路上還一直在用自己的靈力給受傷的谷主治療。

    任嫣然注意到她的疲憊,便對她說道:“小離你去休息吧,我在這裏陪着義父就好。”

    回到熟悉的地方,小芍藥也放心了,對任嫣然點了點頭後,連囫圇的話都說不出來,就回到院子裏,蹲在一個角落直接化回了芍藥之形。

    首座重傷,門中難免人心浮動,幾位谷主要前去安撫,不過任嫣然轉過身來,就見到二谷主還在這裏。

    她想了想,走上前來叫了一聲“二谷主”,難掩擔憂地問她:“我義父他怎麼樣了?”

    二谷主仍舊是那套說辭:“沒事的,首座很快就會醒來。”

    任嫣然見她這明顯就是不想對自己說義父的傷情,於是懇求道:“求二谷主對我說實話,義父是爲了救我才傷成這樣的,我若是不知道義父如何,心中無法安定。”

    “唉。”二谷主嘆了一口氣,然後將目光轉向還躺在牀榻上沒有醒來的夜遲衣,“首座這次傷勢不輕,又失了九成修爲,只怕會影響道基。”

    “影響道基?”聽見後果這麼嚴重,任嫣然立刻沉下了眸光,追問個詳細,“義父會怎麼樣?”

    二谷主轉頭看向她:“修爲不是那麼簡單可以放出來又收回去的。”

    本來夜遲衣離飛昇就差最後一步,失去的九成修爲若是收不回來的話,他的境界無法穩固,就會倒退,倒退之後很可能就無法恢復。

    他現在是渡劫後期,一旦境界掉落,之後再修行也只能止步於渡劫,一輩子也無緣大道。

    任嫣然一下子攥緊了拳頭,低頭看向躺在牀榻上的人:“要是能把義父的修爲找回來呢?”

    二谷主:“就算修爲回來了,境界也可能受損。”

    她說完就見到少女的眼眶一下子紅了,所以她實在不想跟她說這些——這些同小孩子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她剛要擡手安慰地拍一拍任嫣然的肩膀,就見這望着她義父的少女開口道:“最遲……最遲要在什麼時候把義父的修爲找回來?”

    二谷主一怔,隨即給出了一個數字:“三個月。”

    任嫣然感到她溫暖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三個月內,如果首座的修爲可以收回來,那麼以我們幾人之力,應當還有機會讓他恢復。”

    任嫣然的神情變得堅定起來,點頭道:“我記住了。”

    三個月內,她一定要想辦法去拿回義父的修爲。

    他下幽冥是從酆都的入口下來的,他的修爲現在應該還在鬼王的手中。

    她要去酆都,不管是用求的也好,用什麼交換也好,也不能讓義父因爲自己而斷送了大道。

    二谷主又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才放下了手臂。

    現在這裏已經不用他們守着了,她也轉身離開,把這個空間留給了他們父女倆。

    在她走後,任嫣然來到了牀榻邊蹲了下來,握住了夜遲衣的手。

    夜遲衣手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了,體溫也不再像先前一般冰冷。

    任嫣然握着他的手,感到竹屋內安寧靜謐,空氣中氤氳着她熟悉的草木香氣。

    在屋外灑進來的陽光中,那些生長在竹屋之外的植物彷彿感應到了主人的歸來,都在努力地朝着屋內延伸枝丫,想要朝着牀榻的方向探來,看看牀榻上的人傷勢如何。

    夜遲衣就在這樣一片熟悉的聲息中醒轉。

    他的睫毛顫了顫,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見到頭頂熟悉的竹子,便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回到雲天宗了。

    他失去意識的時候,正被無憂城的人拉着從那道裂縫中離開,想來應該就是無憂城的人把自己送回來的。

    他想着,感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從手中傳來的溫度同他在昏迷的時候感到的溫度是一樣的,只躺在牀上轉動眼睛朝着牀邊看去,就見到女兒兩眼通紅地蹲在牀邊,像一隻被人拋棄的小狗。

    “義父!”

    一見他醒來,她立刻眼睛一亮,打起了精神擡手擦掉了臉上的眼淚,對着自己說道,“義父醒了!”

    夜遲衣看着她,在牀榻上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溫柔地喚她:“漫漫……”

    像他這樣絕頂的美男子,在這樣虛弱的時候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最是能夠擊中任嫣然的心。

    她聽見夜遲衣叫自己,只應了一聲,探身朝着他湊近,然後看躺在牀榻上的義父擡起了另一隻手來給自己擦乾眼淚,對自己說道,“漫漫不哭,義父沒有事。”

    他傷得這麼重,還可能無緣大道,怎麼可能會沒有事?

    任嫣然想開口,可是一張嘴就感到有腫塊堵在了喉嚨裏,令她哽咽。

    夜遲衣給她細細擦掉了臉上的眼淚,聽見女兒難過地道:“義父別騙我了,二谷主都已經告訴我了,義父現在很不好。”

    聽見她的話,夜遲衣微微一怔,然後又再揚起了笑容,輕聲道:“嗯,或許是有些不好,但只要你沒有事,其他就不是問題。”

    任嫣然聽着更心酸了。

    她連忙低下頭,把又涌出來的眼淚擦掉了,道:“雲天宗講求因果,義父身爲醫者,幸好不是對着人人都這樣奮不顧身。”

    夜遲衣望着她,心道:旁人如何能夠讓我如此不顧一切?

    世上就唯有你一個是我的骨血,是我珍之又珍的寶物。

    他心中正因爲不能與女兒相認而疼痛,就聽女兒說道,“現在義父受傷了,我二爹也受傷了,我……”

    聽她在此刻說起軒轅奪,見她依舊認這個男人爲親生父親,夜遲衣心中一時間情緒激盪。

    又見女兒擡起頭來望着自己,淚眼汪汪地道,“二爹是我的親生父親,對我這樣好也便罷了,可是義父這樣爲我,我該怎麼還義父?”

    任嫣然是真心實意在說這句話,說完之後見着面前的美男子眸光顫動,以手肘支撐着自己就要從牀榻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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