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上。
劉協俯視下望。
正好對上了吉平那充滿期待的眼神。
這期待的眼神中似乎還隱藏着一絲心疼。
或許吉平自認爲隱藏的很好。
但在真正的演帝劉協面前，還差着遠呢。
心疼？
啥意思？
劉協雖然讀出了吉平眼神中隱藏着的情緒。
但卻沒能讀懂這情緒背後的意味。
“陛下，您還要繼續死……”
死撐嗎？
好懸！
差點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殿下出班的吉平猛咬舌尖，總算是及時剎住了車。
擡手擦了擦額頭不自覺滲出的汗液，吉平強忍心疼，繼續進言：“陛下，您爲了長安百姓，乃至於天下百姓的良苦用心，臣都看在眼裏了，臣相信，不光是臣一人，這滿朝的文武、侯爵，也盡皆將陛下善舉看在眼裏，只是……”
“只是什麼？”
劉協淡淡追問。
“只是這分田之策，於目前情況來看，確實是不合時宜啊，臣斗膽，請陛下將此事壓下，十年之後再行商議，若十年後陛下仍有此念，臣當鼎力支持，絕無二話！”
吉平眼珠一轉，又想出了一招拖字訣。
既然陛下還不願意順着他遞上去的梯子下閣樓。
那就索性定一個“十年之約”。
這樣一來。
無論是支持分田之策的陛下。
還是反對分田之策的羣臣。
就沒有誰對誰錯了。
要知道結果，且等十年後再議！
爲自己的機智感到滿意的吉平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擡頭挺胸，望向龍椅上的天子，振聲道：“陛下若肯，臣就在這勤政殿內，與陛下立下十年之約，皇天后土，以爲明鑑！”
吉平之言，擲地有聲。
一時間。
殿下羣臣紛紛側目。
“好主意啊，臣也贊同此策！”
“臣附議！請陛下恩准！”
“臣也願意同陛下定下十年之約！”
“十年後若陛下再有分田之念，臣亦當鼎力支持！”
吉平此言一出。
文官隊列中贊同聲無數。
當然。
並不包括在吉平之後出班欲奏事之人。
這些文官眼見勸諫陛下頭功已經被吉平搶先了。
雖然心中有不甘，但也不願意放棄這追隨其後的好機會。
分田必然是進行不下去了。
陛下早晚會想明白的。
到了那時候。
吉大人自然是首功之臣。
可我等附議之人，雖說功勞不大，但也好過什麼也不做吧？
這就是文官集團中出聲附和吉平的那些官員的內心想法。
對於這些複雜的心理活動。
龍椅上的劉協自然一概不知。
當然。
就算知道。
他除了想笑，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別的情緒了。
因爲首先。
吉平之言。
他就不贊同。
極其！不贊同！
“吉卿，汝言大謬矣，分田分的好好的，朕又爲何要與爾等定什麼十年之約？難道汝以爲，朕是那朝令夕改，視國家法度於兒戲的昏君嗎？”
劉協輕擡眼皮向下望。
一番誅心之論，很熟練自然的吐出。
“臣不敢！”
聽聞此言。
吉平大爲惶恐，連忙跪地請罪。
“既然不敢，那就不必再說下去了，汝退回去吧。”
劉協冷冷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吉平歸位。
能坐在龍椅上。
面對階下官員奏事，自然還是有應對之策的。
這誅心言論。
就是實打實的大殺招！
直接質問：你不同意，你就是認爲朕是昏君！
有此一言下。
除了真正頭鐵的大臣外。
餘者基本就知難而退了，輕鬆搞定。
“諸位愛卿，若無他事，就退朝吧，朕乏了。”
劉協呵呵一笑說道。
言罷隨即起身，準備閃人。
“陛下！請留步！臣有一言！”
然而就在此時。
勤政殿內。
又一個聲音響起。
將劉協剛剛擡起的屁股又按了下去。
皺眉下望。
見那人乃是御史臺御史中丞荀彧。
劉協暗罵了一句：頭鐵的來了。
毫無疑問。
在朝中羣臣中。
要論頭鐵程度。
荀彧絕對是頭一號。
當初劉協認爲荀彧在漢室衰微之際也能保持忠誠，必然是個大大的忠臣。
所以對他多有關照，加以提拔。
現在看來。
他忠誠是忠誠。
可是懟起人來，哪怕是當今天子，他也分毫不退啊！
關鍵是這傢伙壓根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認爲他所做的一切。
都是出於維護大漢、維護陛下的。
打着爲你好的旗號來反對你。
而且還固執的緊。
這樣的人，你拿他有什麼辦法？
雖然劉協貴爲當今天子。
可是面對這等清流人士。
罷黜吧。
說明他心眼小，不能容人。
於他聲譽有損。
繼續留着吧。
就出現了眼前這種情況。
明明滿朝文武盡皆沉默。
此事儼然已經沒有繼續討論下去的必要了。
劉協都已經準備離開勤政殿，回去再補一個好覺。
說不定還要再找上蔡樂府、迎春小可愛一起做些好玩的遊戲。
現在倒好。
荀彧此言一出。
他想走也走不成了。
“荀御史還有話說？”
劉協重又坐下，眼神不善，冷聲問道。
“荀公……要不還是算了吧，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好，改日再提吧。”
荀彧身後。
有人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壓低聲音提醒道。
荀彧對此充耳不聞。
挺身向前，手中笏板一揮，就好像上陣將軍揮舞着寶劍一般。
“臣有話說！這分田之策，如今已鬧得長安百姓人心惶惶，無法安生，陛下縱然可不念長安侯爵歷代爲我大漢出生入死之功，難道也不念目下長安之穩定繁榮來之不易嗎？”
一席話罷。
荀彧並不停歇，繼續道：“說什麼五年之約也好，十年之約也罷，臣對此統統不認同，既然這分田之策纔不過一月，就已顯露其弊端，陛下若是明君，就當行明君之事，將其廢止，否則持續日久，陛下的面子事小，長安百姓存活艱難事大！”
荀彧此言一出。
勤政殿內。
無數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
這荀御史……
太大膽了吧！
直斥陛下之非。
豈不是逼迫陛下當庭作出抉擇？
“呵呵，如你所言，朕若不廢這分田之策，朕就是昏君了？”
荀彧直白的話語。
也激怒了劉協，怒視下方荀彧，冷聲質問。
“不錯，臣就是這個意思，陛下你想當昏君嗎！”
荀彧昂首挺胸，直視天子，振聲道。
“如果說堅持分田之策就是昏君，那這個昏君，朕要做一輩子！”
劉協馬上答道。
“陛下，你這是一意孤行！”
“朕！就要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