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網三]朝夕旦寐 > 第23章 帝京雨(五)
    勃爾斤那狗官一怔,令狼牙兵立地止步,幾分狐疑幾分不屑,打量我一眼,道:“小姑娘,死到臨頭了,又要耍什麼花樣?”

    我仍然瞪他:“你帶着這麼多兵,追着兩個受傷的女人不放,一心要置我們於絕地,你們這些大男人,還有沒有臉?!”

    狗官轉動了幾回眼睛,冷笑:“本官帶的兵都被你們打殺得七七八八了,這麼厲害的人,我怎麼敢讓你們還活在世上?”

    我也冷笑一聲:“那你身爲你們說的大燕勇士,又敢不敢和我打一場,你贏了,兩條命都歸你,我贏了,你放我們走。要是你這都不敢,也就別叫勇士了,叫窩囊廢吧!”

    狗官氣得眼珠瞪得滾圓:“就你這樣還能贏我?做夢!”

    他奪過身畔士兵的長矛,揚聲呼喝,胖大的身軀竟能奔得快極,飛也似殺了過來。

    我一咬牙,亦提戟迎上。

    即要交鋒,我猛地醒起,這個重戟這麼長,要怎麼用啊?

    但是狗官並不管我會不會用這細長物什,長矛一抖,徑向我劈頭打落。我來不及多想,當即捏了“雪斷橋”訣,拖起重戟便是迎面架上,戟枝堪堪勾住他矛頭,可惜太過短拙,轉眼被他掙脫,兩邊兵刃因這一來一回抵劃,火星直迸的眼花心驚,我怕他迂迴繞來,不等喘息分毫,握戟朝他面門斬下。

    峯插雲景!

    此招我於靈峯劍式中,用得最爲熟稔,重劍開闔,劍氣縱橫之處,挫退了不少敵人。可那是重劍,我彼時拿的卻是重戟,這麼胡亂一劈過去,我也不知道真正落到了勃爾斤身上何處,只是看他一聲痛嘯,捂着頭連退數步。

    待他放下手時,我見着他一臉鮮血,一道傷口從額際斜拉到右頰,再深得幾分,他右瞳即可頃刻廢了。

    我一面驚歎這把戟的鋒利,一面懊惱自身其時也忒力薄。

    勃爾斤抹去眼瞼血水,怪聲冷笑:“有點本事。”

    他這聲誇獎咬牙切齒,自然也就沒讓我生出絲毫自豪之感,亦是來不及,就要擎戟而向,去接他直劈過來的矛頭。

    我以爲他先前既被射傷手腕,眼下出招時必然要時時顧忌傷勢,卻沒成想過,這廝皮糙肉厚到竟似沒有痛覺一般,一劈一擊,或攔或抵,十分緊湊,且勢大力沉,毫不在意傷口迸裂,血流如注。

    這廝悍勇如斯,加之並不稱手的長兵,我便招架得有些喫力,他挺矛欺至,我迎頭格擋了數十回合,雙手虎口震痛難當,連着臂膀都忍不住發起顫來。

    這幾顫就尤爲要命。

    勃爾斤也覺出我並不會用長兵,眼中異芒愈見盛烈,扯脣露出森森白牙,彷彿格外得意,卻咬得面目越發猙獰暴虐,後遭的軍卒窺見上官這副模樣,一干俱慘白了臉。

    他又一矛橫掃欺來,我再次抖戟架去,兩兵交格,嗆啷聲響,激得我頭皮心口一併發麻,未提防他腕上幾滴血珠順勢飛射,一股腦兒竟全濺進我兩眼裏了!

    我視線裏頓時一塊血紅模糊,看不清事物,慌了一瞬,緊接着雙手驀地一空,重戟被挑飛出去了。

    耳裏聽得那賊子揚聲狂笑:“還以爲你功夫高明,卻連兵器都拿不穩。”

    風聲又緊,我立刻往左手邊挫開十來步避過,用衣袖擦了一遍眼睛,順勢一撩,拔出輕劍握在手裏。

    擡頭一看,重戟落在丈外,倒插入地,若再前得兩三步,勢必就會擊中將軍了,赤電歪了馬頭將那兵器靜靜覷着,有點迷濛,大約還在疑惑這老朋友怎麼突然飛去打它了。

    至於勃爾斤,那個該死的潑賊提了矛,已興沖沖殺將過來。

    我一腔旺火燒得臉邊炙熱,若夜一擡,一式平湖斷月,遞上前去。

    無奈這一劍出招得遲,那廝一眼得見,長矛頓收,擋在胸前,我的若夜劍尖刺空,劍身抵在那長杆上,劃出一線火星和顫音。

    他旋即一掌覆來,要抓我肩膀,我先不與他近身相搏,腳下使出玉泉步法,疾勢從左掠出,他踏步來追,我第二步已轉朝右上,趁他剛轉過身形,第三步再轉左下,這時已滑至他背後了,我沒作遲疑,提氣躍起,縱身踏過他肩,第二劍黃龍吐翠,依勢撩出,劈他面門。

    他大約以爲我連番挫退是在躲逃,沒有料到我從他頭頂越過時,還送上一劍,倉促間仰面繞避,此劍沒有刺中他天靈,卻也在他臉上落了一道筆直的口子。

    不等他轉勢,我第三劍“斷潮”,斜鋒當頭即是一斬而下。

    拼着被勃爾斤反手搠腹的險境,此斬我用上了僅剩的幾分勁力,而後脫力撤劍,也就只會喘出些粗氣了。

    再看他時,這廝把我如此搏力的一劍捱了個滿當,劍鋒自他左肩始,徑直撇到右脅,這道傷口很是慘烈,他拄着矛,另一手覆在胸膛,卻止不住那裏鮮血流淌。

    這狗官就如此模樣呆在那,無聲了許久,我以爲他便如此斷氣了,心頭剛鬆口氣,卻見他又突然擡起頭來,那張臉面被我橫一道豎一道毀得瘮人。

    而他也沒了比斗的耐心,眼光對旁邊的兵士晃了晃,狼牙兵領會他心意,齊發聲喊,全朝我圍了過來。

    我心底又一陣發涼,一個勃爾斤,我拼了命纔將他重傷,這後面幾個狼牙兵被閒置許久,立功心切,拿下我時,無須吹灰之力啊。

    彼時心情絕望得很。

    而那幾個士兵似乎也知道我不能再打,奔到近處,都慢下手腳,一步一步欺上,將刀尖矛頭遞到我眼前,我要挺劍抵擋,即刻收回,並不急於來殺我。我初時迷惑,隨後明瞭,他們是殘忍的豺狼,輕易抓獲的獵物,不戲耍到力竭斷氣,是不會罷休的。

    可我是堂堂藏劍山莊的弟子,如此欺辱,豈能默默承受,君子如風,死時也須灑脫無礙。

    我念一聲“人固有一死”,將若夜的劍刃貼上了自己脖子。

    那一瞬,我便想着自刎,死於自己劍下,鋒刃即使冰涼,也勝過世上其他一切溫暖。

    若夜很利,輕易割破肌膚,疼得我身體忍不住一抖,但就這麼一抖的當兒,我聽見一聲長嘯破風,勃爾斤旋即慘呼,接着,面前的狼牙兵一轉眼散了開去。

    我覺得奇怪,若夜撤下,轉眼看去,勃爾斤仍站在那,胸口處突兀冒出一段戟鋒,眼見得不活了,肥胖身軀尚未倒下,大抵是還有手中的長矛在支撐,又或者那杆硃紅重戟突然來勢兇猛,他不及招架,就已氣絕。

    再一側目,便見得將軍騎着赤電走近,拔出重戟,戟尖兀自鮮血滴落,指向那幾個兵卒,她放開撐在馬鞍上的手臂,直起腰身,緩緩笑道:“方纔我歇了一陣,力氣恢復許多了,你們一條命,不見得比這人硬得幾分,想死還是要活,你們掂量清楚。”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