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網三]朝夕旦寐 > 第71章 費思量
    第二日,天晴如洗。

    我尋梔子幫忙準備些紅燭酒水,若還能找到紅綢自然更妙,她疑惑問道:“小遙峯上不曾備得這些,葉姑娘要來做甚?”

    “凌公子是我師弟,他們夫妻成親時有些倉促,如今弟妹身體恢復,我想再給他們簡單補個見證,算是一樁美事吧。”

    她的眼睛一霎亮了,饒有興味:“那他們之前,是私奔?”

    我尚在思索怎麼搪塞,她已自顧自咂摸:“嘶,果然是江湖中人,不拘俗套。”

    “……”

    “不過,凌公子從兩年前上得小遙峯來,便一直與小夫人分房睡,我同冰雪曾經總覺奇怪,照現在這麼說來,倒想得通了。”她隨之一嘆,“爲情愛冒險,卻又不失君子風度,像他這般的男子,如今可不多見,小夫人能遇到,我們也好生……唉!”

    言語之間,竟有幾分惋惜。

    我瞟一眼她那副似豔羨又拘謹的神情,這姑娘,話略多。

    “我欲今晚戌時操辦此事,時間喫緊,梔子姑娘,若實在無法找到,也不必勉強。”

    她擰眉猶豫:“不然,我去玉虛峯看看?下個月要給掌門慶生,那邊想必早就備好了這些。”

    我提醒她:“若是去借,勢必要驚動玉虛峯上的許多人。”

    她含笑道:“便是驚動了也無妨,葉姑娘,這是喜事,人多了才熱鬧呀。”

    我捉起下巴,稍微想了想,這樣也不錯,早晚都要同那羣人物翻臉,倒不用再特地挑個好時辰。

    於是沉吟着說了個“好”字。

    梔子立刻告辭,喜滋滋出門。

    我原地等了一會兒,自覺她不會那麼快回來,索性轉身,先去看看闊別了快一個月的大白。

    小遙峯上沒有馬廄這種地方,她的赤電起初無處安置,在竹林中委屈一晚後,冰雪請得楊老夫人答允,專意收拾出院後一間茅屋,以供馬兒歇養,隨後大白上山,自然與它擠在一塊兒,相依爲伴,每日嬉耍廝鬧,確也過得十分安逸自在。

    我找到大白時,它獨自一馬在屋前踱着蹄子,偶爾低頭,無聊地啃雪塊。

    聽見我走近,它的耳朵動了動,擡起頸子,衝着我低嘶一聲。

    我摸着它臉,扯起笑:“是不是憋得難受?”

    它用嘴拱了拱我手,弄得手心有點癢,我輕推一把:“別急啊,我明天就帶你走,去雪地裏好好跑。”

    大白似是聽懂了一般,一瞬變得安靜,卻陡然偏過頭,朝背後的茅屋裏深望着,重重打了個響鼻。

    此間茅屋原本爲堆放雜物之用,充作馬廄之後,冰雪擔心馬糞味道濃重,令老夫人不喜,故而着僕從每日將屋內細細清掃一番,末了點上薰香,等過得一個時辰,再將兩匹馬兒牽回去。

    今日屋中照例燃着香,煙氣嫋嫋的,當然也沒有活物。

    我隨着大白望一眼,恍了下神。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的喉嚨裏哽得一疼,只能按過它的腦袋,不讓它再看,“它已經跟着自己主人走啦。”

    它悶悶咕噥一聲,掙開我,繼續盯着屋內,彷彿還妄想着裏頭會走出個什麼來。

    你是不是也懷念當初同處一個屋檐下的歡喜,是不是也總無法習慣如今這一身清冷?

    我拂着它雪白的鬃,尋思良久,轉而放柔了聲音低哄:“好大白,我們尚有大事要辦,等辦好了,就去找她們,好不好?”

    這算是我的下一步嗎?

    我不知道,或許大白能懂,或許不懂。

    輾轉之中,我隨眼各處瞄了瞄,它的馬鞍轡頭早前已被卸下,這些事物此時正高掛在牆邊曬太陽,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笨。

    眼見日上三竿,皮製鞍具之類經不得這種曬法,而易生龜裂,我只得一一取下,反正明日就走,不如早早給大白裝上。

    哪曉得才提起,我此時發現,大白的馬韉似乎被人割去了一截。

    此物本是襯在馬鞍下的軟墊,趕路時作擋塵的功用,多是皮毛或絲織之物,大白用的是後者,並不算什麼有名氣的手藝,割斷後更加一文不值,損人不利己,好沒道理。

    我撫摩幾遍那切口,陳舊痕跡顯而易見,不是近日所爲;斷處齊整利落,無一絲拖泥帶水,那人所用利器應是鍛工極好的刀劍;織物的經緯間,染着幾處不起眼的暗紅,細嗅之,竟隱約透出血腥氣息。

    我扭頭打量大白,小遙峯上新鮮草料極缺,冰雪餵馬時,一直是碎乾草摻着少許谷料,赤電於沙場中奔波慣了,不會挑剔,然大白自小就嬌養着,這種食物並不合它胃口,喫得不多,漸漸的便消瘦了些,連毛色也沒有從前那般鮮亮光潔了。

    但它從頭到腳,沒有任何傷痕。

    我思索一下這血跡的來源,唯一的頭緒,即是亦之曾經騎着它逃出長樂坊,他那會兒有腿傷,我們跑得急,他顛簸中傷口裂開,灑幾滴血在馬韉上,確也大有可能。

    此節不難猜測,證實亦容易,蹊蹺的還是被割斷的馬韉。

    我又作了一番回想,小遙峯上自然沒人做這種無聊事,至於玉虛峯,雖說彼此不合,卻也不會當着她面弄壞我的東西,那麼,就只有玉虛峯下,崑崙派以外了。

    她說過大白曾經流落到惡人手中,想想那些人平日的作爲,便沒什麼奇怪的了。

    然則,此事若發生在大白上山之前,那晚與它重逢,我應會有所察覺。

    可彼時,我並未感覺出它身上有異樣。

    彼時的,異樣?

    若說不同尋常的地方,大概,就剩她了。

    我腦中剎那一熱,悶痛緊而上涌。

    她還有什麼祕密在瞞着我?

    “你的東西,被人弄壞了。”

    我抓起馬韉,遞到大白眼前,對它說道:“這是你最貼身的物件,它能保護你的後背不受傷,卻莫名其妙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你會生氣麼?”

    它歪着頭,看一眼我手裏的事物,再看一眼我。

    “被如此欺負,你甘心嗎?”

    我問着它,又彷彿自問。

    大白湊過來,用它的長臉蹭着我的髮鬢,似寬慰,亦似鼓舞。

    我怔怔須臾,托住它下頜:“你若不甘心,我就追查到底。”

    它昂首嘶鳴,十分的有氣魄。

    “好孩子。”

    我不吝嗇給它的讚揚。

    “不知葉姑娘要追查何事,我是否幫得上忙?”

    有那麼一道聲音,猝然打擾進來,冒冒失失的,很不識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