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宋看到那具屍體時,天下起了雨。

    屍體被從井裏打撈上來,被水泡腫了,不細看,都辨別不出來是誰。

    這一世和上一世的影像重疊到了一起。一顆心被什麼在用力的捶打着,抑制不住的疼痛。

    雲宋想起沒幾日前還見到了她,眼中有些愁容,但依舊淺笑着去迎她。將自己的溫柔都給了她。

    可現在,人卻已經躺在那裏,無法動彈,再不能說話,再不能笑。

    雲宋握緊了拳頭,身體微微顫抖,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誰幹的?”

    天子一怒,許多事情便快了許多。

    鈞山帶人,高顯問詢,事情很快便有了一個結果。

    雲宋哪也沒去,站在井邊,旁邊是屍體,她站在雨裏等着結果。撐過來的傘,都被雲宋遣去給碧塵的屍首。

    事情的過程很簡單,碧塵被秦姝叫了過來說話。碧塵察覺到秦姝想對她動手,她想跑,卻又被攔住了。碧塵沒辦法,投了井。

    這事壓了幾個時辰,終究是傳開了。雲宋這纔得到了消息。

    高顯只負責調查事情的經過,這件事具體該怎麼處置,不在他權限範圍內。

    大家都在窺探這位少年天子的反應。

    雨水順着臉頰滑下,她用手抹了一下臉頰,視線依舊模糊。

    她再看了一眼碧塵,道,“王慧,你替朕先將碧塵的屍首運回南薰殿。待朕給了她一個公道之後再下葬。”

    王慧欠身,“喏。”

    雲宋轉身,一邊疾步往前走,一邊問鈞山,“皇后現在何處?”

    鈞山還未作答。

    雲宋猛地轉身看他,道,“查了這麼多人,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哪兒。”

    不等鈞山說話,雲宋道,“你不說朕也能猜得到。她此時定是躲到母后那裏去了。”

    說完,又轉身,疾步朝翊坤宮去了。

    雲宋到翊坤宮的時候,果然見到秦姝在。不僅秦姝在,秦牧也在。

    到底是覺得這件事有點大,秦姝趕緊把最有分量的兩個救兵都搬了過來。

    秦姝見到雲宋的時候有些心虛,沒敢直視她。

    雲宋看到秦姝的時候,怒氣翻涌,直接質問道,“你殺了碧塵?”

    秦姝立刻回道,“臣妾沒殺,是她自己投的井。”

    雲宋逼問,“不是你叫她過去的?不是你有意要對她動手的?不是你逼着她投了井?不是你見她投井又見死不救的?”

    句句逼問,把秦姝逼到了牆角。

    秦姝沒看到雲宋這麼生氣過。

    她說不出話來,馬上目光投向秦牧求救。

    秦牧輕咳一聲,道,“皇上何必如此動怒?不過是個想不開的妃嬪罷了。”

    雲宋轉頭瞪一眼秦牧道,“舅舅,朕在訓話,何時輪到舅舅說話了?”

    秦牧被噎住,去看秦雉,“太后,你看這……”

    秦雉現在心裏也是煩悶的很。怪就怪這個秦姝是個最沉不住氣的。她原本將這消息故意傳出去,是想借了別人的手來將碧塵給除掉的。沒想到這消息叫秦姝也聽到了。她不經過大腦,就把人叫去了,還把人給逼死了。

    但好在,人是死了。

    秦雉勸道,“塵妃死了,皇上傷心,哀家可以理解。但凡事以大局爲重。皇后雖然有錯,可也不是她親手將人殺了的。不是說,這段時日塵妃心智失常麼?興許是受了什麼刺激,早有了輕生的念頭。”

    雲宋氣的說不出話來,只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秦姝看。她不說話,不過還只是因爲尊重自己的母后,不想出言頂撞。

    秦雉見雲宋不說話,便藉機道,“姝兒,和皇上道歉。此事,你也有一定的責任。”

    秦姝不情願,秦雉深深望她一眼。秦姝便不太情願的福了福身子,道,“皇上表哥,姝兒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即便是秦姝真誠悔改,雲宋也不會原諒,更遑論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雲宋看着她道,“你不必道歉,朕不會原諒你。母后,朕意已決,即便不能叫她殺人償命,朕也要廢后!”

    秦姝氣的跺腳,扭頭去看秦雉,“姑姑,皇帝表哥他欺人太甚。”

    雲宋氣的發抖,指着她道,“你還敢說朕欺人太甚?你草菅人命之時,何曾想過自己有多欺人?”

    秦姝便嚶嚶哭了起來。

    哭得秦雉心煩意亂,道,“姝兒縱是有錯,你也不該說起廢后這般過分的話。廢后是大事,其實你脾氣一上來就能決斷的話?”

    雲宋卻已經鐵了心,道,“母后,此事,朕已經決定了。”

    秦姝一聽哭得更厲害。

    秦牧也忙道,“妹妹,你看這,這……這還是不是一家人啊。爲了一個女人,這麼對咱們秦家人。我看我這個外甥是想把我的女兒給活活逼死了。姝兒,走,咱們也投井去,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說着,便去拉秦姝。

    秦姝一時有些懵,愣愣的去看秦牧。秦牧朝她使個眼色,秦姝便配合起來,一邊哭一邊道,“我是知道表哥心裏只有那個狐媚子的。現在人死了,表哥非要死個人才能消氣的。姑姑,那姝兒便去尋個死,好讓表哥開心。”

    說完,就要往外衝。

    秀年忙將秦姝給攔了。

    秦雉怒道,“莫要再鬧了。哥哥,你也是長輩,還跟着一起胡鬧。”

    秦牧甩袖子,道,“這是我在胡鬧?這就是在逼着我們就範。”

    秦雉去看雲宋,道,“皇上,廢后一事不必再提。”

    雲宋卻道,“母后,朕說過,朕已經決定了。”

    秦雉怒道,“你敢!有哀家在,你就別想着廢后。姝兒是你的皇后,這一輩子都是。”

    雲宋咬着牙道,“母后,你莫要逼兒臣。”

    秦雉氣道,“皇上,你敢這麼對哀家說話?”

    雲宋躬身,道,“母后,恕兒臣不孝。但這件事,兒臣不能聽母后的。母后該知道兒臣氣的是什麼。是她把一條人命太不當回事。她知道這件事朕會生氣,但她還是要做。因爲她知道,即便她殺了一條人命又如何,兒臣沒辦法讓她以命抵命。她就是這樣,纔會草菅人命,無所顧忌。她既這麼想,又敢這麼做,便是將兒臣逼得沒有了退路。大魏讓這等跋扈狠辣之人當皇后,便是大魏之禍。母后,兒臣意已決,晚上就會擬好旨,明日一早會告知諸位大臣。”

    說完,便拂了衣袖,決然而去。

    見雲宋就這麼走了,秦姝一邊擦眼淚,一邊走到秦雉身邊問道,“姑姑,皇上不會廢了我這個皇后吧?”

    秦雉氣的用手指戳她的腦門,道,“你做的什麼蠢事?誰要你動手的?”

    秦牧上前道,“姝兒畢竟是皇后,懲罰個妃子有什麼不行的?何況她是自己投井的,怨不得姝兒。”

    秦雉道,“便是你這個爹在一旁慫恿,才讓她做了這麼沒腦子的事情。皇上現在聖怒,該如何收場?”

    秦牧道,“那塵妃孃家是個無權無勢的,弄些銀子打發就算了。皇上那處,他最孝順了,還得靠太后你開導開導。這姝兒要是被廢了,丟人的不止是咱們秦家,也是打太后的臉啊。”

    秦雉道,“你別拿這些話來壓我。秦家的事情我自然盡力,但可沒有下一次了。做事要多用點腦子。還這麼莽撞,我能幫你幾回?”

    秦牧拽了一下秦姝的袖子,秦姝忙上前給秦雉捏了肩,“就知道姑姑最疼我了。我以後都聽姑姑的,再不敢亂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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