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呈上來的摺子,大多又是支持和親的,將這件事描繪的如何深明大義。言官門在上次廢后一事上沒有好好發揮,這次逮到了機會一大早便跪在了紫宸殿外諫言了。

    雲宋氣的扔出去幾張凳子,喝道,“都給朕滾!”

    言官門有個被砸了的,忙喚了御醫來查看,其他幾個竟還板正的跪着。雲宋拿他們沒辦法,這些人能時常逼得帝王也無可奈何。

    她乾脆命了衛尉將門關的死死的,隨他們怎麼跪。

    王譽和姚安是從側門進來的。

    兩個人看着面色都不太好。

    雲宋嘆口氣,招呼他們坐下,問道,“安安,你昨日見到皇姐了嗎?”

    姚安道,“別提了,被三丫給攔下了。她力大如牛,我又不能硬闖,便沒進去。不過三丫給我透露,說殿下情緒還好,看不出什麼來。她這人一直都這樣的,也不知道心裏憋着多少事,怎麼能無動於衷呢?”

    雲宋道,“這事畢竟還沒定下來,皇姐那邊興許也沒多想。”

    姚安卻樂觀不起來,外頭那些言官門的架勢就是逼着雲宋早做決定。更糟糕的是,他昨天回去直接和姚軻說了,姚軻雖然沒有在朝堂上明確表態,可他分明已經默許了雲容和親一事,氣的姚安差點沒和自己家老頭子吵起來。但他是知道了,事情對雲容十分不利。

    雲宋問道,“這北淵國的隊伍到我大魏永安城,大約需要多久?”

    王譽道,“消息傳到永安城時,他們應當已經啓程了,算算日,也得有一月多才能到。”

    雲宋點點頭,說道,“一個多月呢,還有時間。安安,你別急。”

    姚安道,“宋宋,你賜婚吧,我要娶長公主。”

    現在這不失爲一個法子,可問題就是雲容她怎麼想。

    雲宋爲難道,“朕不是沒想過,但上次你也看到了,皇姐她並不想入姚家的門。”

    姚安用扇子敲額頭,道,“你說她看不上我哪一點了?不行,我得找她去說說。宋宋,你隨便給我找點什麼,以你的名義給緋雲殿送過去,我跟着隊伍混進去。”

    雲宋去看王譽,王譽朝她微微點頭,道,“讓安安做些什麼吧。他來時,嘆了幾十次,還是頭一回見他這樣。”

    雲宋便應了,果然讓劉富去內庫選了些東西着人送去了。

    雲宋和王譽在紫宸殿裏等着消息,結果沒出半個時辰,姚安耷拉着腦袋回來了,身上還穿着寺人的袍子。

    姚安一屁股往椅子上坐下,道,“別提了,剛要進去,就被三丫給看出來了。我低着頭,懷裏抱着東西呢,還是給叫她認出來了。你說這三丫,長得什麼眼睛,什麼鼻子啊?”

    王譽和雲宋同時望向一處,雲宋啐道,“你個蠢貨,瞧你腳上穿着什麼。”

    哪有寺人腳上有這麼好的雲靴的?

    姚安看一眼,嘟囔道,“沒尋到新鞋子,你們知道的,別人穿過的,我嫌有味。哎,有這一次,三丫一定更提防着了。”

    雲宋看他煩躁不安,便安撫道,“安安,你別急,我們還有時間。我這幾日,去看看皇姐,問問她什麼想法。”

    姚安可憐兮兮的去看雲宋,“宋宋,長公主的幸福可就靠你了。”

    他這話說的雲宋心裏沉甸甸的。她何嘗不想讓雲宋獲得幸福呢。

    天色不早,姚安和王譽先出宮去了。他們出紫宸殿的時候,那些言官門還跪着,膝蓋都麻木了。

    姚安見到他們便不開心,便故意上前,笑眯眯的說道,“跪在這裏多沒誠意啊?我要是你們就換個地方。”

    言官門虛心請教的眼神。

    姚安扇子一直臺階之下,道,“明天一早往哪裏跪,幾個時辰,太陽就出來了,曬得中暑暈過去,顯得多有誠意啊。”

    言官門相互看看,沒拿下主意。

    等姚安走了,有人道,“小姚大人這話不無道理啊。”

    有人啐道,“你個憨貨,不知道小姚大人想求長公主嗎?”

    那人恍然大悟,動了動膝蓋,一把骨頭實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

    下午的時候,日頭正高。

    雲宋聽到紫宸殿外有些動靜,去看了易蘭,易蘭忙道,“奴婢去看看。”

    不一會兒,易蘭進來道,“外頭,九王爺,十一王爺,十二王爺都來了,想見皇上。”

    雲宋驚起,道,“三位皇叔怎麼一道來了?朕這就去見他們。”

    易蘭猶豫了一下,道,“皇上要不還是先別見了。”

    雲宋不解的去看易蘭。

    易蘭道,“和親的事情都傳開了,三位王爺應當爲了那件事來的。”

    雲宋反應過來。

    多少年了,她從沒見到三位皇叔一道過來找她。

    她有些爲難,道,“可他們來了,朕不能不見。他們畢竟是朕的長輩。”

    易蘭道,“奴婢失言,皇上與他們血脈連着呢。”

    雲宋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去了前殿。

    她走出去見到三位皇叔,便有許多感慨。

    三個人皆老了許多,她後來見他們見得少了,見一次,便都是這種感覺。

    三個人忙去行禮,被雲宋止了,道,“三位皇叔快些坐下吧。”

    三人坐下,暗自交換了一下眼神,由九王爺開始哭了起來。十一王爺和十二王爺比他年輕幾歲,哭起來稍微收斂着些,只默默垂着淚,不時用衣袖擦着。

    雲宋見他們都落了淚,忙道,“三位皇叔何以至此?”

    九王爺撩了衣襬,先跪了下來,道,“微臣老了,膝下就一子一女,一子尚幼,還沒立起來。身邊一切都靠詩詩打理照顧,若是她遠嫁北淵國,微臣這把老骨頭便散了架了。”

    其他兩位王爺也道,“我們都是如此,家裏內人吵着要上吊了,險些鬧出人命。”

    雲宋何以能接受三位長輩哭成這樣,忙道,“這是哪裏傳來的風言風語?朕何時說過叫他們去和親了?”

    九王爺本就胖,臉盤很大,哭起來,五官都皺到了一起。仔細看,便覺得可憐又可笑。

    他哭得格外大聲,大約是早早就練好了。

    當初七王爺叛亂時,也是他帶頭在翊坤宮宮門口哭得,身邊拉着一雙兒女和妻子,情形何其悽慘,聽者落淚,聞者傷心。後來是他頭一個獲了恩准,可以留在永安城,過安生日子。

    九王爺一邊哭,一邊道,“事情早就傳開了。大魏既然答應了和親,自然是要派個公主去的。大魏如今就一位長公主,若不是她,那便是微臣幾位家中的女兒了。微臣等人過慣了平頭老百姓的日子,早沒什麼雄心壯志,只盼着家裏妻小都平安無事。皇上應當體諒咱們這些做爹孃的苦心啊。”

    說完又哭了起來,眼淚決堤似的,停不下來。

    雲宋從沒見過一個這麼能哭的男人。

    雲宋要九王爺起來,他不肯。

    雲宋只好道,“這件事還沒定下來呢。你們放心吧,朕一定會盡力的,不叫你們的女兒嫁過去。朕一定努力。”

    十一王爺眼淚已經流過了,隻眼眶還有些紅,他道,“可如果必須和親,總要推出來一個公主的,豈不是叫皇上爲難?”

    雲宋垂了垂眼眸,沒說話。

    十二王爺暗地裏踢了一下九王爺的屁股,九王爺剛剛停下來,又哭起來,“我的好詩詩啊,此次一別,爹怕是見不到你了。”

    雲宋道,“幾位皇叔先回去吧,朕不叫他們去,一個女郎也不嫁過去。你們且都安心回去吧。”

    三個人面面相覷,半信半疑。

    易蘭在一邊道,“皇上正爲這事努力,幾位王爺還是回府安心等着,莫要爲難皇上。”

    三人這才起身,相互攙扶着出了紫宸殿。

    十一王爺道,“九哥,你怎麼那麼能哭?眼睛都哭腫了。”

    十二王爺道,“九哥,幸虧有你。我們兩個只能擠出一點點眼淚,不能再多了。”

    九王爺道,“想想自己的女兒,便就哭出來了。你們當我都是哭的假的麼?我心裏最疼我家詩詩了,死了也不能要她嫁到北淵國去。”

    話鋒一轉,他道,“唉,年紀大了,哭一會兒,心窩子跟着顫,比不得我當年在翊坤宮門口……”

    九王爺說着,視線落在不遠處,那裏站着一個人,遠遠的和他眼神碰了一下。

    九王爺看了一眼她,繼續往前走。

    那人見三人走了,這才折身,往翊坤宮去了。

    那三位王爺,進宮頭一個找的並不是雲宋。他們是不想自己女兒遠嫁的,可他們也知道這宮裏頭還沒到雲宋說了算的地步。這頭一個要去的地方自然時翊坤宮。

    誰知道到了翊坤宮,雲澄眼淚都準備好了,愣是被秦雉給說回去了。她讓三人去找雲宋,只要雲宋的壓力夠大,到最後雲容便是唯一的選擇。

    雲澄把眼淚蓄好,到了紫宸殿,雲宋跟前,好好的表現了一把。

    只這壓力,尚不止雲宋這一處。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