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蒼見四下無人,纔出言冷哼道,“是因爲蠢吧,除了懂點粗淺的道理,就只剩一身皮囊了,若是再不懂事可愛些,這些年她也白活了。”
“你…”
酈蒼這才反應過來,低頭認錯:“奴婢多嘴了,請皇后恕罪,這就出去領罰。”
“罰你出宮吧!”衛子夫重重的的把剪子放下,語意寒涼:“我也不知你這幾年到底怎麼了?越發的沉不住氣,不知深淺!前一個廢后才從椒房殿挪出去幾年?你就敢在我面前口無遮攔的編排太后,今日計蕊在,明日,你是不是要等陛下在,還要再說一遍?”
“咚”的一聲,酈蒼也顧不得許多,第一次在衛子夫面前帶着恐懼跪下來,“奴婢知錯,請皇后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再也不敢了!”
“計蕊,你幫她數數,她都說了多少次不敢了?”衛子夫怒其不爭,火氣蹭蹭的往上冒,要不是計蕊是真心向着自己,早在一年前義姁剛應詔入宮的時候,她就要被酈蒼連累得廢后了。
計蕊哪敢搭茬,深深地垂下頭去,心中也是無奈之極,要不是念着酈蒼給她姐姐牽線做了個好姻緣,又都是椒房殿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也不敢瞞下來。可是酈蒼就像是有人格分裂一樣,平時溫柔慈愛,方方面面都很大方得體;一遇到太后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而且勸都勸不住,非要衛子夫出面警告纔行,照這個趨勢下去,遲早有一天會闖出大禍來!
酈蒼咬咬牙,還想繼續死扛着,衛子夫也不搭理她,就這麼僵持着,直到計蕊都快站得腳麻了,衛子夫纔開口:“我已經沒有辦法相信你對太后的態度了,我也沒有辦法不和太后打交道,所以..”
“我以我祖母的名義起誓,絕不會再犯了!“沉沉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衛子夫的話,酈蒼擡起頭來,眼裏似乎有淚,她不想再經歷上次報仇之後的心情了,那麼孤獨和絕望,爲了早就決定放下的過去,失去眼前的一切,真的不值得。“我,真的不會再犯了,如果我會盡力避開太后,
“爲什麼是她?”
”太后的母親,與我祖母曾有奪夫之恨,太后害我祖母一族三世無法出頭,所以我以她在天之靈起誓,絕不再對她出手!真,真心誠意!”酈蒼哽咽了半天,還是落下淚來,也顧不得這番話對室內的二人造成了多大的衝擊,膝行兩步上前叩在原地。
衛子夫虛虛的伸出手去,想去攏她的頭髮:“你...\“
\“皇后,您再考慮好不好?”計蕊也有些捨不得:“酈蒼姑姑打點椒房殿上下,實在功不可沒,如今...她,既然事出有因,姑姑又下了保證,就再給一次機會吧!霍公子搬出去之後,元睿也輕鬆許多,就讓我們多分擔些,再跟長信殿有來往,奴婢們代替酈蒼姑姑出面!”
“酈蒼,看看你身邊擁有的人吧!”衛子夫還是收回了手,語重心長的說:“如果真覺得我們比較重要的話,該放棄就要放棄了。”
“奴婢知道...\“
還未等衛子夫再說些什麼,門外元睿輕輕叩門,“義姁醫官來了,皇后要請她進去嗎?”
酈蒼快速收拾好衝衛子夫點點頭,轉身去整理儀容,計蕊先迎了出去,在門口周旋了一會兒,等衛子夫看酈蒼一切無礙,才揚聲喊道:“請義姁醫官進來吧!”
“今兒這是怎麼了?”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對衛子夫恭敬的一禮後,不徐不疾的調侃:“往常酈蒼姐姐可都備着好茶點和好琴音等我,今天怎麼一句話不說?唔...也不來迎我,難道就因爲我這新給皇后娘娘調的安胎方子略苦了些,就不理我了?”
“打你進宮,除了剛見面打的那次架,我哪對你不好了,今天身子不好才悶了着,看你這副小氣樣子吧!”酈蒼半掩飾着,裝作惱怒的半挽着衛子夫,見對方沒躲開,心中才鬆了一口氣,繼續告狀:“皇后娘娘,你快罰她這個輕狂的醫官吧,都欺負上你眼跟前的人了。”
“這沒辦法罰呀!”衛子夫也有心活絡氣氛,狀作爲難道:“要是打人家吧,人家自己能治好,罰人家俸祿吧,你回頭又該偷偷接濟人家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還是我椒房殿的花費,虧大了。”
義姁畢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臉皮還有些薄,不好意思的說:“皇后娘娘,都是陳年舊事了,怎麼每次都提啊?”
“不過才一年多罷了,怎麼就想當年了?況且要不是酈蒼跟我說,親眼看着那個名聲在外的年輕女醫官,偷偷的貼錢找人從宮外買甄糕喫,我也不會知道你是個爲了喫,敢大手大腳花錢的人啊!俸祿花沒了,還敢找宮裏不認識的人借。醫官不是都很養生麼,你怎麼管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慾呢?一點都不正經!”
義姁撇撇嘴:“那…人都有個愛好嘛,就像我弟弟天天口裏嚷着民生多艱,卻偏提倡什麼治亂得用強壓,雷霆手段最最省事。追求的東西不一樣,卻都是追求,哪有什麼正經不正經的分別呢?”
酈蒼見她又神色不好,開口問:“怎麼?你弟弟還是不常送信回來嗎?”
“要不要本宮去打聽打聽?”衛子夫也關切的問。
義姁並不在意:“只是隨口提起他罷了,自從來到宮裏,他又遇見了曾經一起當盜匪的張次公,不知道他們私下都說了什麼,一心也要幹出番事業來。我雖不太喜歡他的霸道手段,卻也無可奈何,隨他自己去吧!”
“如今可是岸頭侯了,你以後嘴上可要留神些。”衛子夫想起了當初來走動的劉陵翁主,眼底閃過絲暗芒,轉瞬又壓了下去,關切的問道:“聽說你弟弟最近動了修成君的兒子,太后沒有牽連你吧?”
義姁淡淡一笑,半天沒有說話,直到給衛子夫搭脈的手收回來,咬着筆桿斟酌着開始下筆寫藥方,纔開口說:“太后雖然這幾年的精力都在兒女婚嫁上,但是當初我跟縱兒的關係,她老人家也是看在眼裏的,我只一句當初說過他是個不得用的,太后也就對我只有憐惜的份兒了。”
衛子夫和酈蒼無奈的對視一眼,這兩姐弟一剛一柔,一鋼鐵手腕一柔情仁心,誰都壓不不了誰,誰也不肯被說服,最後就這麼犟着,彼此互不干涉後反而能互相理解對方很多,酈蒼看慣了衛家姐弟的和睦默契,再看看這個姐弟倒是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