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衛子夫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誰都可能自殺,張湯太不可能了,那樣雄心勃勃的人,說自殺就自殺了?她以爲張湯那樣的人,大概率是在告老之後還要言辭犀利的在政事上高聲闊談的。
因爲問責,尤其是劉徹單純的問責,他不辯論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放棄的,就算是實打實的證據,他也會推諉詭辯的。
總之,這麼輕易放棄,衛子夫覺得不太對,派人出去張湯府上看情況,陳掌和計蕊卻只撈回來一個劉據。
“你怎麼在張湯府上?”衛子夫皺眉。
“驟聞噩耗,是我送張賀回去的。”劉據規規矩矩答道:“趙禹與我擦肩而過,應該是送最後的手書去父皇那裏了,家中亂成一團,御史大夫的屍身還不能動,我就幫着吩咐了幾句。”
看衛子夫面色不對,計蕊忙幫着補了一句,“府裏進出確實都沒那麼慌亂了。”
“太子都去了,還慌亂什麼?”陳掌不滿道:“太子也太不謹慎了,御史大夫還有罪待查,此時您過去,惹惱陛下事小,讓朝中重臣覺得您與御史大夫罪名相關,就麻煩多了。”
“你是說我應該跟小賀保持距離?”劉據不開心的說:“他做我伴讀多少年了,現在撇清關係也來不及了,朋友家有喪事,去幫一下有何不可?”
“您是太子,凡事還是要多注意,不能總想着陛下不在意就行了。”
“那我還需要跟誰交代?跟你嗎?”
“據兒!”衛子夫警告的喊了他一聲,說不過就擺架子的習慣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太子!”計蕊看陳掌越發着急的樣子,怕他口不擇言,插話道:“陳詹事都是爲了您好,府內是穩住了,多少人在府外蹲着看情況呢!要不是陳詹事在外讓我們清人,哪裏能這麼順利的回來。”
劉據撅了撅嘴,頗有些不服氣,卻也說不出什麼,他好像真的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
陳掌脾氣是有些急,本來應該見好就收的,偏要再跟一句:“這天下悠悠,保不齊就有心懷不軌之人隨意攀扯,就算最終沒大影響,濺一身泥還要換衣服呢!”
“換就換唄!”劉據不服氣的抱肩,回懟道:“換身衣服有什麼大不了的,泥終究是泥,我一個人,還怕泥上身?”
陳掌沉聲道:“太子!”
“好了!”再不插話,衛子夫看他們都要打起來了,還說的都是廢話,“至於這麼吵麼?吵半天你們就能知道御史大夫爲什麼決定自殺,你們兩個人都去過了,知道半點線索沒有?”
“沒有···”
“沒有。”
衛子夫心中擔憂不已,起來走了兩步才問:“御史大夫的夫人和母親還好麼?”
劉據搶在陳掌前道:“夫人應該是知道些什麼,吩咐宮裏來人之前不許人動御史大夫的屍身,一院子的人就只好跪在那裏哭,我是想等他們情緒平穩些再問的,可是姨夫又叫我回來。”
見陳掌也搖頭,衛子夫分外着急,夢知一定心都碎了,可自己現在去了也和據兒一樣根本做不了什麼,說不定還會惹她難過。
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劉據有些耐不住性子,幾次想起來又在計蕊的眼神中,悄悄坐了回去,母后臉色是真難看啊!
衛子夫腦子裏都是夢知壓抑崩潰的哭聲,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剛直狠戾的張湯連詭辯都不願意,就直接自殺了?難不成他領會到了劉徹的意思,劉徹···想讓他死麼?
不應該啊···張湯提出的建議都被採納了,正是被重用的時候。
況且這麼多年張湯有逾矩之爲,劉徹不是不知道,爲何突然翻臉清算呢?喜歡張湯的時候,一天不見都想,現在卻暗出殺心?劉徹啊劉徹,你到底怎麼了?
計蕊看門口攸寧在招手,急匆匆的跑出去又跑回來,“皇后,少府趙禹大人來了。”
“快請!”劉據率先跳起來喊道,隨即就跟衛子夫稟報道:“母后,最後一個見到御史大夫的人就是趙禹大人!”
衛子夫點頭之後,趙禹這才腳步匆匆的進來,行禮之後,話不多說直奔主題,“皇后,臣是爲了御史大夫之死來的,陛下雖然同意了張湯先行辦喪下葬,但···還是着人前去清查他府中家財。”
“治喪和清查家產一起?”劉據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到底在懷疑什麼?貪腐麼?”衛子夫直奔要害,她想知道,或許是問責了什麼罪名,讓張湯寧折不彎,失望自殺。
“是。”趙禹滿臉疲憊,劉徹分明是想讓張湯自行駁斥、自證清白,可是張湯見自己前去催促,怒極而哀,狂笑之後,頭一次簡單的揮毫奏報,請自己遞交。
可自己還沒走上兩步,後面便是劍刃果決地劃過皮膚的聲音!
那血腥場景,自己實在不願回想。
“怎麼可能?每次跟小賀出去花錢,都是我來付的,張湯若是真貪腐,怎會不捨得讓自己兒子揮金如土討好我這個太子?”
“怎麼會這麼懷疑?”衛子夫不敢相信,若說張湯玩弄律條,絕不冤枉,若說他渴求丞相一職,排除異己,亦非誇大。可這貪腐,衛子夫都覺得有些荒謬,何況是落在張湯自己的耳朵裏,怕是委屈又崩潰吧!
“皇后知道的,自從兩位大農丞爲官,有多少官員與富商勾結,宜春侯被奪爵不也是被牽連麼?”趙禹嘆息搖頭,“尤其是在鹽鐵和交稅一事上,多少人都想提前知道消息,最近在祭祀一事上想改規矩,又被提前透露出去,有商賈竟想來做酒的生意,加上丞相有他商人朋友田信等人的供詞,陛下這才徹查,也是主要問責張湯的一條!”
若說這世上有人想透消息給商賈,滿朝文武都透了,張湯都不可能透!用東郭咸陽跟衛子夫說的話,就是幸好他是跟張湯同廷爲官,不然就是把一半家底都送他,自己也逃不過要破產的命運啊!
他玩弄商賈,又提前告知商賈,那告絹令不是沒有用了麼,張湯又豈會砸自己的腳?
“清算家財······”衛子夫難過的搖頭,“即使張湯都自殺了,陛下見不到實證,也是懷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