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19號的巫府在舊朝便是一座特殊的宅子。按理說其主人家並王爵皇親，用不得這“府”字，可這篆書的“巫府”二字不知掛了多少年，也不見有人說上一句半句的，於是那朱漆金字的牌匾便一直掛到瞭如今。
而進了門，就會發現這宅邸比看上去的要大上許多。如今這寒冬時節，正是寒風蕭瑟的光景，裏面的景緻卻半分不減。
“甲子徒推小雪天，刺梧猶綠槿花然。”看着巫璃送來的一盆紫花木槿，巫珩眼裏露出些柔和，“這南國的花也能開在北地的冬天了，今日正好小雪節，倒全了張南陽的這句詩。”
巫璃笑道：“阿祖喜歡就好。北方冬天外面的花少，這溫室裏培育的花雖不能再外面久放，但擱屋裏點綴也算好看。”
“你有心了。”巫珩點點頭，突然起方纔巫璃說的另一件事來，“方纔你說守護者姬家主住院了？可是特管處那位姬姓處長？”
“正是。”巫璃點頭，“說來也怪，這位姬處長一直身體都不太好，每年都要病個好幾回。按理說守護者世代積德爲善，他作爲族長總不該如此之多舛纔是。”
“凡事過猶不及。物盛則衰，天地之常也。”巫珩想起那個溫文爾雅如古君子國人般的青年，不由微微嘆息。
“那這麼說來，守護者十二氏終將沒落？”巫璃想了想問道。
“你可曾想過那位姬族長爲人？”巫珩搖頭，“既然守護者世代爲善，護佑九州，那結出的又怎會是惡果？”說着，不由皺了皺眉，“背後言人非君子。姬氏族長位尊於你，又與我交好，以後莫要再如此了。”
“是。”巫璃垂首聽訓。
窗外的雪依舊不緊不慢地下着，看上去昏暗如傍晚，而其實牆角自鳴鐘的指針還沒走到數字“9”，被隨意丟在臨窗几案上的木籌錯落擺出圖案。
《謙》者，君子有終。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
“這位先生是去醫院看病還是看病人啊？”帝都是個繁華熱情的城市，就連出租車司機都比別處要健談些，縱然後座的客人上車後除了報了個地名便一言不發，看上去也是很有威儀，但看上去蒼白清瘦的模樣，中年司機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巫珩其實並不是不和人說話，只是活得久了，見多了離別，便有些倦怠和不忍，人壽數有限，不論怎樣總有離去的一天，與其到離別時不捨，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交集。
但既然問了，便不會不理，於是開口：“看望病人。”
司機從倒車鏡看了看，只見對方坐得端方優雅，一看就是兩手空空。“看什麼人啊，這看望病人可不能空手。”
“朋友。”
“朋友就送花，醫院門口就有賣，要不要直接載你過去？”
巫珩想了想也對，便頷首：“那便有勞了。”
“哎呀，您可太客氣了。”司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看先生就是文化人，說話都跟我們不一樣。”
聞言巫珩不由露出一點笑意，又聽見司機接着說：“先生好氣派，一看不是教書就是從政，不知道我猜得準不準？”於是烏黑的伏犀眸裏漾開一層漣漪，“忝爲人師，如今在華大。”
聽巫珩這麼說，司機笑容裏帶了些得意：“教書好啊，‘一支粉筆兩袖清風，教得桃李滿天下’，爲國家培育現代化四有人才嘛。”
“到了，這裏就有花店。”司機將車停在路邊，看了眼計價器，“誠惠，四十七元，微信還是支付寶？”
巫珩付了現金，對於一個不由手機的人來說，自然也不會有微信。
路邊有幾家店鋪，巫珩隨意走進一家花店，選了一束包好的花。
守護者族長特管處處長生病住院，自然不會只有巫璃知曉，而知道的人不管是看在哪個身份上，於情於理都要過來探望以表心意，至於能不能見到人不重要，關鍵是態度要到位。
白隼委婉地打發走一羣不明用心的探望者，正準備回病房，就見走廊那頭有人穿過離去的人羣往這邊來，看清來人的面容後忙不迭欠身行禮：“巫先生。”
“嗯。”巫珩點頭，“姬處長已經休息了嗎？”方纔他隱約聽到隼妖這麼對剛走的那些人這樣說。
白隼摸摸頭，笑道：“並沒有，只是那些人太吵了，醫生說我們頭兒需要靜養，我這才私自做主將人打發走。”見巫珩手裏還拿着花，忙回身敲了敲門，只說是巫先生探望，聽到裏面說話的聲音後立刻把人往裏請。他算是看清了，他們處長對這位執律者可不一般，別人他敢攔，這位可不敢。當然也攔不住就是了。
姬臨淵醒着，半靠在牀頭看東西，蒼白的臉上帶了絲病態的紅，見巫珩進來便要坐起身來，“玄璜先生。”只是剛開口便是抑不住的咳嗽。
巫珩上前幾步，伸出手覆在他肩上，溫暖的靈力注入虛弱的身體，如涓涓細流滋潤乾涸的河牀，撫平了喉間的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