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古董的現代日常 > 第65章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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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臨淵擡頭,看了一遍,在上面看到了幾本嶄新的書籍,其中一本大約是夾着書籤,有黑色的流蘇垂在書脊上。姬臨淵看了看,轉手取出旁邊的另一本。

    那也是一本新書,但是有翻閱過的痕跡,是一本《牡丹亭》。

    小年茶會的第一臺戲就是崑曲的《遊園驚夢》,《牡丹亭》裏最具盛名的一出。

    姬臨淵猜測玄璜先生真的很喜歡這一部劇。

    他便拿着書重新回到茶臺邊原來的位置坐下,翻開來看。

    書房再次安靜。

    如果一般人恐怕忍受不了這種安靜,即便能夠忍受,但主客同處一室,客人卻泰然自若地看書,作爲主人恐怕也會有些不愉,覺得有被輕視之嫌。

    不過巫珩顯然不在一般人這個分類裏,他很習慣這樣的安靜,且並不覺得自己被輕視了。相反,姬臨淵作爲他認可的朋友,而朋友之間是不必太過拘泥於形式上的禮節的。雖然他的朋友不多,他也未曾向姬臨淵言明,但他們確實是朋友。

    其實說是朋友不多,他不太對,因爲嚴格來說,能被巫珩稱作朋友的,目前還活着的除了姬臨淵,只剩下一個玄素。

    他畢竟活了兩千多年,這是一個對於妖怪和血族來說都不算短的時間,更遑論人類。

    與大多異族或離羣索居或遊戲人間不同,巫珩一直是以人類的身份和態度行走人世的,他本就是人類,而且並不覺得異族與人類有什麼不同,異族有天生神異,人類也有驚才絕豔者。巫珩自然有過幾個人類朋友,其中一個說來與姬臨淵還有幾分關係。

    那人也是守護者十二氏的人,只不過故人的音容早已湮沒在時間的長河裏,唯有記憶中一雙清澈的眼眸與眼前之人有幾分神似。

    不過算起來是同族,有所相似也是正常的。

    巫珩笑了笑,在茶臺另一邊坐下,打開姬臨淵用來裝書的紙袋,最上面那本封面十分簡單,只有一個書名,看上去也並不像是出版書。

    是手抄本,看字跡應該出自這位姬族長之手,端方溫雅的柳楷寫着書名,《鳴鶴遊記》。

    着看那個手寫的書名,巫珩稍微有些怔愣。他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這一本故人的著作,在經歷五百多載的時光,他早已忘卻故人音容的如今,再次看到故人遺留在這世上的痕跡。

    翻開書,一行行熟悉的文字將巫珩帶回幾百年前的時光,回憶如流水淌過。

    不知過了多久,姬臨淵翻頁的手頓住,擡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巫珩。

    因雪天昏暗,所以房裏其實一直亮着燈,光線昏黃的燈泡隱藏在細絹描花燈罩裏面,喜鵲登梅的圖案投下淺淺的陰影。巫珩就坐在這陰影裏面,修長蒼白的手指慢慢翻動書頁,斂去那份凜然威儀,只剩渾然天成的尊貴氣度,周身流淌着說不出的優雅繾綣韻味,略長的耳發有幾縷散在臉側,側臉顯得格外蒼白。

    像一幅工筆古畫,畫像上尊貴優雅的貴族。

    不過玄璜先生本身就是一個貴族——無論是血族的科爾烏斯公爵,還是在東方——九州古時有巫一職,以此爲姓,巫姓歷來就是貴族階層的一員。

    所以這是一個悖論。然而在如今這個時代,不論是西方各國的王室,或是東方傳世的世家,在保留自己優雅和傳承的同時,也會讓人意識到他是個生活在現代的人,而不是像玄璜先生這樣,帶給人濃厚的歷史感,這隻有那些本就從時光中走來的古老異族,纔會帶給人這樣的感覺。

    視線不可避免落到巫珩手裏的書上。那本他青年時親手抄寫的書被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捧着,微微泛黃的紙襯得那雙手冷白如積雪。

    觸感也如積雪一般。

    姬臨淵動了動手腕,覺得那裏似乎還殘留着冰涼的觸感。

    對於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巫珩自然有所察覺,但他慢慢地看完這一頁書,才略微擡頭看過去。

    這時視線已經收回去,姬臨淵左手按着書頁,端起茶盞飲茶。巫珩不知自己是否錯覺,對面那人臉側似乎有淺淺的紅暈,但光線有些暗,看錯了也有可能。

    “這一本遊記的原本已經佚失了,這是臨淵早前通過家先祖的其他手記重新整理的。”姬臨淵笑了笑,“也不知全不全。”

    “鳴鶴……”巫珩摸了摸封面上的書名,“可是衣姓諱飛羽的那一位?”巫珩也不確定守護者的後人會不會還有人以此爲字號。

    “正是。先生認識鳴鶴先祖?”說着自己又笑了,“也對,鳴鶴先祖的隨筆裏有提到過先生。”或者說,歷代守護者裏提到執律者最多的就是這位衣鳴鶴了。

    “珩那裏有幾本書,是鳴鶴所留,稍後拿給你。”巫珩仔細想了想,當年他二人以文相交,互相交換了不少筆墨,衣鳴鶴的書他也有幾本留存下來。

    姬臨淵眼露驚喜,“那就多謝玄璜先生了。”

    “本就是故人遺物,如今也算物歸原主罷了。”巫珩笑道,“且你我爲友,自不必如此多禮,”

    姬臨淵怔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得先生爲友,夫復何求。”

    窗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巫珩起身,“雪□□車不便,臨淵今夜不妨就在此留宿罷。”

    姬臨淵沒有拒絕,只笑道:“都說東街巫府不留外客,如此看來傳言並不屬實。”

    “並非如此。”巫珩略微擡手,兩枚掛着黑色流蘇的書籤就從書案飛過來,晃晃悠悠地落在手裏,遞了一枚給姬臨淵,“以東街的位置,等閒異族在此久留並不好受,即便是昭兒他們,也不住在這邊。”而他又沒什麼朋友,所以不知怎麼地就傳得東街19號的巫府成了什麼不可接近的地方。

    將書放好,巫珩朝姬臨淵略微頷首,“先帶你去客房,下面的人準備了晚餐。”

    “那這本書臨淵就先借閱了。”姬臨淵也起身,晃了晃手裏的書。

    “珩說過,府上的書臨淵儘可自取。”巫珩笑着看他。這時,外面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嘯鳴,然後一朵煙花在半空炸開,開出璀璨的花。

    姬臨淵還在窗邊,絢麗的焰火隔着玻璃將他照亮,而木窗格的陰影將他分割,斑駁慘烈的光影之下的人一身墨色華服溫文雋雅,金絲眼鏡後的雙眼清透明亮,強烈的對比叫巫珩無端想起曾在學生那裏看到的一張圖,畫面上是身處黑暗嚮往光明的折翼天使。

    “這是哪裏的焰火?”帝都已經禁了煙花爆竹好些年了,這裏離承天門那樣近,誰敢這這樣的地方放焰火?

    “該是明徹他們那羣孩子。巫府有結界,外面看不到。”巫珩收回視線,擡腳往外走,“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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