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古董的現代日常 > 第 85 章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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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雲鬟高髻的鬼侍叉手行禮,將碗筷餐具收下去,又送上清口的茶水,紅黑二色的襦裙在燈光下顯得富麗嫋娜,叫姬臨淵想起了某本名著裏描寫的前朝大家豪族生活的場景來,不過巫府的下到侍從上到大小主人,都不是那敗絮其中的家族可比擬的。

    隨手端着白瓷盞抿了一口,發現泡的是茉莉花和竹葉——夜裏正經喝茶走困,於是笑着打趣了一句,說府上□□有方。

    “我卻哪裏做得來這些。”巫珩卻搖了搖頭,“她們本是就東內的掖庭女官。”

    姬臨淵想想也是,看他家玄璜先生行事風度,想來非世家既王侯,自是矜貴非常,這些事兒放在那時該是家裏女主人的活計,讓他親自來,實在是爲難了些。

    不過,東內——

    “她們是唐時人?”東內就是大明宮,毀於唐末的戰火。

    “我未曾婚娶,曌娘見府裏沒有主事的人,便指了批人打理瑣事,後來她甍逝,我也回維奧拉,那一批人就遣散了。”

    巫府的餐廳和書房有些距離,飲過茶,兩人便拎着盞宮燈慢慢走着,權且算作消食,巫珩也隨意地講了些舊年瑣事。

    “後來回來的時候已是乾符六年,第二年黃曹州就攻入長安城,宮室焚燬殆盡,西都夜有鬼魅嚎哭不止。我回東內去找東西,發現是這些宮人的碎魂在廢墟上徘徊,她們本是死於戰火,因魂魄不全無法投胎轉世而慟哭,惹得整個長安城都不得安寧,我正好缺打理內務的人,便隨手留下了。”

    姬臨淵在腦子裏把稱呼和時間換成現今常用的,知道他口中的曌娘就是那位獨一無二的女皇,這是一個很親密的稱呼,想來與那位女帝私交不錯?

    唔,是了,昨日還說未婚妻是武君祐的侄女兒,那就是女帝的侄孫女了。就是這輩分……

    想到這裏,姬臨淵想起自己帶過來的東西,於是說道:“說起來,今天得到無意一件東西,或許是先生舊物。”

    “哦?”巫珩見到他帶來的錦盒,有些好奇,“卻是何物?”

    正好進了書房的院子,姬臨淵笑道:“先生一看便知。”

    因處理完委託便直接來了這東街,錦盒還是原本的那個,打開來就見裏面紅色天鵝絨上躺着不過巴掌大小的金飾。

    “玉蟬金雀三層插,翠髻高叢綠鬢虛。舞處春風吹落地,歸來別賜一頭梳。”巫珩看着那經歷時光卻依舊璀璨的首飾,伸手在上面的紅寶石上碰了碰,嘆了一聲,轉頭叫外面候着的鬼侍,“將我帶回來的匣子和多寶架上那個連珠紋盒子拿來。”

    侍女很快將兩個盒子拿來,小盒子裏是昨日的那副耳墜,而那半尺來長的盒子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對同樣纏枝薔薇造型的髮釵,釵頭纏繞的紋飾上墜着紅色的瑪瑙珠子。

    “這是叫步搖?”姬臨淵對女子的首飾,尤其是這些古時的東西並不瞭解,不過他家裏有姐妹喜好,便也跟着看了些,故而叫得出名兒來。

    這些東西一起擺着桌上,便是姬臨淵這個現代人都知道,這是一套的——都屬於玄璜先生當年未婚妻的陪葬。若只是那耳墜子,還能稱得上一句巧合,可這接連出現的兩樣,便不可能再是巧合了。

    “也不知是何人,如此關心我這點子陳年舊事。”巫珩輕笑一聲,似有些悵然。

    姬臨淵見他蒼白的手指從纏枝薔薇的紋路上撫過,面上神色淡淡,像是在回憶什麼。

    是想起當年這些首飾的主人嗎?那是怎樣的一位女子呢?那樣盛世繁華的時代,他即便從史書詩詞中都能窺見那時的貴族女子是何等的妍麗飛揚、惹人憐愛。儘管看上去並不是特別懷念惆悵的樣子,但想必是喜歡的罷,否則也不會將這家徽用在送給對方的禮物上。

    他突然覺得心底有種莫名的酸澀。儘管最開始是從書籍記載中認識的玄璜先生,但相處久了,他幾乎已經忘記這個人與他並不是生活在一個時間,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們之間還隔着幾千年的過去,或許還有未來。

    這樣的念頭只是一轉瞬,姬臨淵想了想,說道:“族裏藏書有關於先生的記載,但並未說先生的家室,就現今的話,應該沒什麼人知道纔是。”但凡傳世的靈異世家或者門派,對這位不存在於史書的執律者大人多少是有些記載的,但古人書寫向來以簡練爲要,並未說其有個未婚妻——更不可能記載這樣一個往來的禮物。

    無論弄出這些事的是誰,姬臨淵都覺得這人幾可算其心可誅,這樣拿一個逝者,還是□□室女眷的逝者做文章,是爲人所不齒的,更何況對於血族而言,眼睜睜的看着愛人死去而自己卻獨自留在時光裏,該有多難過?

    “那時我接了巫一職,在朝中以太史局侍郎的身份便於行走,認識我的人也還是有些。”巫珩不知姬臨淵所想,他回想着那時的事,“至於她……”

    一千多年即便是對於巫珩而言也有些久遠了,更何況當時的有些事實在不算愉快,他想了一時,“她是宗室女,雖說李家子嗣不少,我也不算高位,但既然是涉及王室,總有人注意到罷,或許其中有一二異族。”

    他自覺低調,當時雖然掛了個侍郎的名頭,但其實的虛職,並不做事,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若是滄海閣的玉竹君聽了,定要吐槽他——

    太史局侍郎的官職是不算高,但一個正五品的侍郎能住在永興坊、還能隨時見君的,可也就他獨一份了。更何況那會兒離十六國時期纔過去多久?幾十年的時間對異族來說根本不算事兒,那亂世的時候執律者巫玄璜這個名字幾可止小兒夜啼!

    姬臨淵見他眉目微斂,卻不是懷念或者遺憾的樣子,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冷淡,便覺得有些奇怪——皇室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主動指婚,而想到唐朝對男女婚戀的自由度,兩人說不準是自由戀愛,又有家徽作爲定情之物,足以證明這點。可尚未正式成親便芳魂早逝,難道不該是遺憾嗎?

    巫珩看出他的疑惑和關切,卻沒有解釋,一來,那些事實在不足爲外人道,且又涉及女子閨譽,他一個大男人總歸不好說一個弱女子的不是。至於二來……

    他看了看姬臨淵,略和緩了神色,只接着往下說:“我爲執律者,到底一千多年的時光,諸如卡萊爾一樣情況並不會少見。”

    但凡執法之人,對於受害者和普通人而言即便稱不上救世主,那也是叫人尊崇的,但對於違法這的家人親朋而言,確實叫他們失去親友的惡人。姬臨淵作爲特管處的處長,對此感同身受。

    “既然如此,那我這邊讓處裏在查一查。”見此,姬臨淵想了想提議。

    巫珩也不拒絕,只頷首:“那便有勞了。”姬臨淵卻笑:“是先生說過,你我之間不必言謝的,怎麼自己卻說謝了?”

    巫珩略頓了頓,隨即眼底染上笑意,拿了案上的茶盞斟滿,朝姬臨淵一舉,順着他的話笑道:“如此,是珩之過,自罰一杯。”

    兩人說笑一時,因天色已晚,姬臨淵依舊留宿巫府,巫珩因着在華大授課,大多時候作息也如常人一般,若無什麼事,夜裏也是休息的。

    只是以往不過小憩,今夜卻不知爲何叫他想起一些往事來。

    景龍元年,則天大聖皇后崩逝沒多久,西都朝堂的混亂還未完全平息,巫珩不耐整日裏上門遊說的朝官,閉了府門出遊。那時雖不是亂世,但總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在一次行路中,遇到了一場小規模的流民動亂,那羣流民許是剛劫了哪家富戶的道,正是瘋狂的時候。

    這是一件很小的事,巫珩遇到了,也就順手解決了,後續的安置善後問題都沒有過問,而是交給了匆匆趕來的地方官吏處置,就帶着人繼續往前走了。

    等過了幾日,他到了一處小城修整,隨行的侍從說有一華服美婢的青年女子在門外要見他,說是要親自道謝。侍從猶豫了一下,說那是建平王府的縣主。

    建平王名穆,其父趙王乃是太宗皇帝子嗣,後來出繼隱太子,所以建平王如今算是隱太子一脈,王無子,僅有一嫡女被封做山陽縣主,前些日子去臨近的另一州城探望姑母,回來的路上遇上了流民動亂,多虧巫珩及時出手才得以脫身,這位縣主感激不盡,故而特意追上來感謝他。

    巫珩當時聽過也就過了,自然也沒有去見這位山陽縣主,他身份特殊,即便是聖人和他說話也是商量着來,以徵詢請教居多,一個小小的縣主算不了什麼,便是其父建平王來了,也是可見可不見的。

    但對方終究是個姑娘,巫珩雖未出面,但還是讓隨行的女官先將人好生安置,第二日又派了人拿了自己的帖子將人送回建平王府所在的州城。

    雖然有這個插曲,但其實巫珩並未與她碰過面,他也沒在那處小城呆多久,就繼續遊歷去了,之後他幾乎忘了這件事,直到大半年後,李四娘送了信過來。

    四娘問他:玄璜阿叔,可是在外定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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