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連夜畫的圖紙派上了用場,每一個做過記號的店鋪都在這段時間被常璃逛了個遍,每個掌櫃常璃都見了一面。
隨後當常璃慢悠悠返回美味居,做上一桌好菜時,就能收到自己白日裏看過的店鋪都被國相府買去了的消息。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阿桐聽任七說完又有三個店鋪被買走的消息,氣的直磨牙,“也太欺負人了!”
常璃問任七:“芙蓉堂如今客人有多少?”
“一日約莫二三十來人,不多。”任七夾了筷子南瓜藤尖,這是常璃後廚的院子裏自己產出的食材,新鮮又美味,咀嚼時留下滿嘴的蔬菜甜香。
自從之前的“芙蓉堂飯菜有毒”事件之後,芙蓉堂生意大受打擊,半個月以前才終於重新開門做生意,可惜客流大不如前,約莫只有從前的兩成。
“芙蓉堂這兩日做的什麼菜?”常璃夾了一塊肉到碗裏,“全素宴不成?”
她此前買下不少京郊的養豬農戶,早就不許他們賣肉給芙蓉堂了,如今芙蓉堂能買到的肉寥寥無幾,恐怕根本無法滿足需求。
“唔。”在美味居的這些日子,任七逐漸忘記了家中“食不言”的規矩,包了口飯在嘴裏,搖搖頭:“聽說這兩日芙蓉堂在買牛肉。”
“嚯——”阿桐和小二齊齊驚歎。
牛肉可比豬肉貴多了。
常璃瞧了眼阿桐:“你還說他們欺負人?你看,有錢就是能爲所欲爲。買店鋪的事情那能叫欺負嗎?那是人家在經營產業呢。”
袖裏子睡了一天的小龍緩了過來,聽見這句話,好奇地擡了擡腦袋。
經營產業?
這兩日小龍又長大了一點,擡起腦袋時,袖子上會有個明顯的小鼓包,常璃連忙放下筷子,手掌按了上去。
小龍被她按的腦袋一偏,貼在了常璃手腕上。
陸應禹:“……”
常璃不慌不忙補了一句,結束了這個話題:“我瞧着隔壁柒彎巷中似乎還有些不錯的鋪子,明日我再去瞧瞧吧。”
既然國相府樂意撒錢,那她便幫他們撒個夠。
回了房,常璃把小龍放到毯子上,板着臉開始教育它:“你不是小朋友了,要學會控制自己的行爲,你想被抓去切片嗎?”
切片?
小龍擡了擡頭。
“怕了吧?”常璃摸摸它的腦袋,從房中摸出一杆小稱,把小龍放上去稱了稱。
“重了一點。”瞧着之前做的記號,常璃收起東西,分外不解:“你什麼都不喫,究竟是怎麼長的?”
不論她做了什麼樣的食物,小龍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什麼也不會入口。
不,其實是喫的。
陸應禹在心裏反駁。
那一次常璃手臂被刺傷,他曾有過短暫的失控。等到清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飲了些常璃傷口處的血。
那是他化爲龍之後,第一樣入口的東西。
陸應禹對此有些微妙的感觸。
化龍以後,自己靠近常璃一定範圍便會覺得舒適、飲了她的血之後,這副龍的身軀又會長上一些,而常璃的親吻似乎也能增加他維持人形的時間……
陸應禹隱約覺得,此事應當同她能憑空取物的能力有關。
這廂陸應禹想的出神,那邊屏風後頭,常璃也想的太過投入。
她在心裏規劃着明日的路線,想着第二家分店的位置佈置,等到從浴桶裏出來時才發現,換洗的衣裳竟然被她落在了屏風外的小几上。
常璃嘆了口氣,起身準備去拿,不慎撞翻了蠟燭,發出一小聲驚呼。
陸應禹循聲望來,燭火明滅的一瞬,光影勾勒出一個少女曼妙的背影,令屏風上精心繡着的廣池菡萏黯然失色。
帶着水汽的一小截白皙手臂從徹底黑暗的屏風後伸了出來,取走了小几上的乾淨衣裳。
陸應禹陡然按下了腦袋,不敢再覷那邊一眼。
可不知怎的,越是非禮勿視、關於常璃的一切動靜就越是清晰地被他感知。
譬如常璃逐漸靠近的氣息、帶着皁角芬芳的氣息、解開頭髮時的細微動靜、掀開被子,躺到牀榻裏頭的動作。
緊接着,是後背被她用手指撫了扶的溫熱觸感。
再一次的,陸應禹被那指尖的溫度燙到了。
他像是被浪潮拍到岸上擱淺的魚,被熾熱的陽光燙蜷了身軀。
“睡着了?”常璃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再打擾他,轉身面向牀裏,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常璃哄自己睡覺很有一套,小時候是在心裏數“一滴水、兩滴水、三滴水”,後來學會了主動放緩呼吸、放空思緒,不到十分鐘就能睡着。
今天也一樣。
陸應禹從前也覺得她睡着的很快,可今天不知怎麼的,一瞬仿若許久,好不容易纔等到常璃睡着。
他騰空而起,背後銀白的尾須無風而動,停在了常璃頭上。
然後他輕輕垂了垂尾巴,在常璃的嘴脣上碰了碰。
一觸即離。
柔軟的觸感卻像是某種印記,隨着相觸的瞬間,深深刻在了他的鱗片上。
……
“……吩咐的。”卞西說完後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也沒得到迴應,忍不住擡頭看了眼陸應禹,卻發現對方定定地瞧着面前的信紙,似乎在發呆。
“殿下?……屬下說完了。”
陸應禹忽然從桌後站了起來,背手踱了兩步,最後走到卞西面前:“你方纔說什麼?”
“……”卞西心裏嘆了口氣,忍不住感嘆於太子罕見的心不在焉,然後第三遍重複道:“消息已經送回了宮裏,肖莊今日來了信,皇上派了十六衛中的兩衛前去監製。”
興帝向來謹慎,即便陸應禹已經在呈上的摺子中詳細描述了具體方法於過程,他也還是要派自己的手下去親自驗證。
陸應禹點了點頭,眼神忽的飄了一下:“告訴詹御醫,藥丸……不必做了。”
“敢問殿下可是找到了解那奇症的辦法?殿下如今可還有不適?”
化龍一事,陸應禹並未對任何人提起,卞西只當他又生奇症、需要飲人血液。
陸應禹背過身去,視線穿過層層夜色,望向主樓常璃房間的位置。
“孤……大約知道該如何解此奇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