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帝對於常璃過來找自己請用造物司屬工匠的勇氣十分欣賞。
然後給出了自己的條件。
——常璃必須今天做出兩餐讓他滿意的餐點纔可以,還須得是全新的、不曾有人品喫過的纔行。
御膳房中,大廚們聽聞消息,紛紛撒手站在一邊。
內侍吩咐:“諸位尚膳且全力協助常姑娘。”
抱臂站在一旁的大廚們好聲好氣答應了那興帝身邊內侍,隨後等內侍一走,又紛紛作壁上觀,三兩個聚集等在一旁。
這些人最年長有過半百,最年輕也有而立,鬢角都帶着些風霜,每個人眼裏都多少帶着點打量和居高臨下。
常璃看得懂那樣的眼神。
幾個尚膳扭頭彼此耳語交流時,說的正如常璃所料:
“她一個黃毛丫頭,能做什麼御膳?”
“不過是開了三兩間鋪子,真當自己國手了?”
還有一鬍子虛白的,揣着手,涼涼地對同伴道道:“且等着吧,她一個二八丫頭,能在這御膳房翻出什麼花兒來?”
此言一出,悄聲議論的衆人頓時噤聲,不約而同地頷首。
——是啊,偌大的御膳房,沒有他們的幫助,非是此中人,說不定連食材在何處都尋不到。
常璃在房中搜羅了一圈。
好消息是調料很齊全。
壞消息是沒有完整且足夠的食材。
“請問諸位大人,可否開啓庫房大門,容我取些食材?”常璃聞聲詢問。
桌上就剩下一堆對半切剩下的蘿蔔、土豆的殘渣、幾片青菜外衣,少的可憐的一些碎肉……就這麼些平平無奇的撿漏食材,如何能滿足興帝的要求?
那幾位掌勺者紛紛搖頭,表示此事不該他們管。
剩下沒出聲的一兩位尚膳,一位漠不關心地搖了搖頭,另一位倒是忽然放下了揣着的手。
然後指着庫房的方向道:“常姑娘且去便是。”
常璃看了眼那庫房門口偌大的鎖,又看了眼滿臉堆笑的尚膳,懂了。
“既然諸位幫不上忙,便請回吧。”
其中一人不以爲意:“爲何不能在此?”
常璃等的就是這句。
她揚起脣角,眸光狡黠,聲音輕盈。
一字一句十分篤定:“因爲我不願意。”
他們不給她開庫房不也是因爲不願嗎?她可坦蕩多了。
常璃:驕傲.jpg
其中一人走前帶着蔑視乜了一眼常璃,她轉身時瞧見了,也不生氣,順口說了句:“大人眼睛不好?那可得抓緊治治”便往竈臺去了。
時間太緊,一個下午要準備兩餐,她需要好好琢磨琢磨做什麼菜品。
……
一個時辰以後,常璃端着做好的一份山藥塔、小巧精緻的土豆餅、海棠酥,跟在內侍身後往勤政殿去。
出門之前,有御膳房的人將她攔住,那此前笑着扮老好人的滑頭尚膳說着驗毒,手裏不容分說、動作利索地將菜品打開檢查了一遍。
尚膳第一眼看見的是海棠酥。
這是御膳房才知道配方的菜點,她竟然敢做!
他繼而冷笑不屑——做了又如何!御膳房百年配方不曾外泄,還能讓她個小丫頭破解了不成?
彷彿常璃呈出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有毒的、冒犯天顏東西。
常璃露出了一絲意外的表情:“御膳房中的食材,可是你說的‘這些東西’?你們平時,不也拿‘這些東西’呈給皇上?難道這食物有什麼不妥?那我一會兒可得告訴皇上。”
那尚膳臉青一陣白一陣,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了,只能沉着臉,同常璃一起去覆命。
常璃便微笑着朝他頷首,擦肩過去了。
接着在半路遇見了聲稱有奏摺要呈給興帝的陸應禹。
尚膳向陸應禹行李,態度熱情,問及中午送到勤政殿的午膳,還瞥了一眼常璃。
滿滿挑釁。
常璃只當未見。
陸應禹淡淡頷首迴應尚膳之後,又看了一眼常璃。
常璃目視前方,努力壓了壓嘴角。
太子呈奏摺何須自己跑一趟?再說一個時辰前他不是纔剛剛見過興帝?
不怪她自作多情,實在是陸應禹的關懷如春風細雨,一旦意識到了,便極難再忽略。
從前不曾懷疑陸應禹是她的小龍,便覺得太子如何如何都距離頗遠,如高嶺之花不可靠近、不可褻玩。
如今她帶了層太子約等於小龍的濾鏡去看,怎麼看怎麼親近……和讓人喜歡。
“膳點準備的如何了?”
尚膳在旁邊:“回太子殿下,常姑娘對御膳房……”
陸應禹微微側頭:“孤沒問你。”
尚膳憋紅了臉,揣着手低下了腦袋。
常璃的嘴角越來越難壓下去。
她把手裏的東西舉了舉:“都在此處了。”
托盤裏就放着兩個精緻的小碟,瞧起來東西並不多。
精緻而少似乎不是常璃的風格。
她做飯,一向喜歡多且好,質優量大。
陸應禹視線只在那些東西上停留了一瞬便了然了,目光看了眼遠處的勤政殿殿門,雲淡風輕道:“御膳房中竟然已無可用之物。”
聽見這話,跟在兩人後頭的尚膳如同被人當頭扇了一巴掌,欲言又止。
常璃眼睛一亮。
他果然知道。
陸應禹:“想必攔不住常掌櫃。”
他問着,綴了陽光的視線落在常璃身上,飽含信任。
常璃忍不住輕輕揚了揚下巴,又剋制矜持地定住:“必須的。”
驕傲又自信。
尚膳在後頭,臉色憋的紫紅。
午後的陽光有些懶散,照在背後暖洋洋的。
地上投出常璃和陸應禹的影子,並肩同行,腳步輕緩,似是偷閒共賞景。
悠長的宮道,眨眼到了盡頭。
興帝下午沒有什麼胃口,常璃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被允許進去。
膳點呈上,常璃和尚膳現在一旁,束手垂頭,靜默站立。
陸應禹則是半路被德清公公叫走了。
興帝一邊看着奏摺,一邊看一了眼送來的膳食,一開始並沒有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