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寬處河面足有一里,最窄處也足夠三條通寶天船並排通行。
船駛出碼頭以後,鍾蒙便帶着人,照例去清點一邊鹽袋。
每船中都有足足六百五十袋,是陸應禹這一個多月以來,恨不得不眠不休忙出的成果。
“殿下累了嗎?”常璃見陸應禹從船頭下來,連忙湊了過去。
陸應禹瞧她一副藏不住話的樣子,知道她肯定有事情瞞着自己。
於是他順着常璃的話說下去:“有些累。”
常璃打了個小響指,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殿下跟我來。”
說着就把陸應禹往船肚子裏帶。
通寶天船一共有三層,第一層是甲板,第二層是作爲遊玩用的各種餐廳茶樓和住處,最底下一層、也是佔據了船艙大部分空間的,便是運輸和存貨艙了。
有了陸應禹的首肯、加之這船本來就是她的產業,常璃過來把二層進行了一些小的調整。
她掏空了那些設置成茶館的地方,擺上了一排排巨大的木桶,做成了飲品自助區。
接着她又改變了餐廳的設置,放了不少提前做好的饅頭點心等物,做成了食物自助區。
剩下最後一個廚房,常璃將之保留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來往的工人皆是江南本地人,如今這艘船上,只有常璃與其身邊人,陸應禹及太子親衛。
跟着太子走進此處,親衛們看見那一排排固定好的木桶、一盆盆罩好的食物,紛紛睜大了眼睛。
“諸位都餓了吧?不妨去拿點東西喫吧?”常璃笑眯眯地跟他們說。
親衛們嗅見食物的香氣,從腹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咕嚕”聲,紛紛垂下了頭。
他們饞的不行,可惜沒有太子親口應允,他們並不敢動。
卞西就是打頭陣響的那個。
如今他再接再厲,也成了打頭陣過去拿喫的的那個。
親衛們蠢蠢欲動,見陸應禹默許了卞西的動作,也過去紛紛拿起喫的了。
常璃看了會兒,帶着陸應禹往另一邊去了。
“你費心了。”陸應禹道。
“不會,我喜歡做喫的。”常璃搖搖腦袋,趴在她改成了“吧檯”的地方,朝裏頭忙活的阿桐打了個招呼。
常璃從阿桐手裏接過一碗粥,放在陸應禹面前:“你快嚐嚐,這是我餐廳下一步準備推出的菜品。”
系統發佈的新任務毫無新意,仍然是再開一家餐廳,這次常璃想要大膽嘗試一下半自助餐,或者叫限定菜品的形式。
她提供諸多菜單,只需要付出一次性買斷的價格,顧客就可以從菜單中選取不限量的食物。
陸應禹看着眼前白乎乎的粥,鼻尖嗅到了一縷甜絲絲的氣息。
“豆漿?”他問。
常璃點頭如搗蒜:“是呀是呀,還有呢?”
陸應禹舀了一勺,滿嘴的清新甜味,夾雜着一縷淡淡的花香。
“嘗不出來了。”陸應禹坦誠道。
他如今還不算恢復味覺,能嚐到味道的只有常璃親手做的那些食物,於“喫”一事上,閱歷不算豐富,也就難以據此猜測食物的本源了。
“哎呀,”常璃也想起來了這一點,設法含糊了過去,同他開玩笑道,“殿下以後還得多喫些我做的飯,纔好完成我的題目啊。”
陸應禹對於喪失味覺也沒什麼太大感觸,可他喜歡常璃這個提議:“那便有勞常大掌櫃多多下廚了。”
常璃立刻站直了,雙手負在背後,煞有介事地擺了擺手:“好說好說。”
陸應禹靜靜瞧着她,味蕾上的甜味彷彿順着神經、順着血液,悄然蔓延到了身體每個部位。
“孤有些好奇。”
“嗯?”常璃等着他提問。
“你過來一下。”
常璃於是靠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兩人肩膀挨着肩膀。
正要側頭,耳邊有溫熱氣息壓了過來,一觸即離。
常璃半邊身體隨之僵硬。
接着就聽陸應禹彷彿含笑的聲音道:“果然也是甜的。”
常璃:……
感受着耳垂上節節攀升的溫度,常璃在心裏憤憤地想:可惡,這廝怎麼這麼會!
她正琢磨着該如何也扳回一城,忽然從外頭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鍾蒙滿頭大汗地從外頭跑了進來,一看到太子便疾步跑了過來。
“殿下!”他壓低的聲線在顫抖,看了眼左右的人,最終附耳過去,在陸應禹身邊耳語了一句什麼。
常璃發現,跟着鍾蒙跑過來的幾個人,腿都在抖。
他們看着陸應禹的目光暗含絕望,像是在看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確定?”陸應禹放下了手裏的粥,望着鍾蒙的表情竟然也帶上樓一絲凝重。
鍾蒙沒再說話,只是用力點頭。
陸應禹收回視線,垂眸沉吟了不過兩息。
“你可還記得,昨夜說的‘救生艇’?”陸應禹問常璃。
昨日夜晚,登船的前一宿,常璃還隱去了細節,跟陸應禹講了個“話本”上看來的泰坦尼克號故事,其中救生艇的說法讓陸應禹很是關注,甚至連夜讓人挑選了些符合要求的船,作爲備用救生艇,或者掛在通寶天船兩側,或者同通寶天船一起同行。
常璃瞳孔一縮,直覺陸應禹不可能拿這種事情和自己開玩笑:“記得。”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照計劃來嗎?”
“照計劃來。”
常璃嚯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招呼吧檯之後的阿桐等人,讓他們跟着自己走。
她把阿桐等人安排到了緊跟着通寶天船的小船之上,命令小船迅速靠岸安置,然後繼續指揮太子親衛撤離。
安排好相關事宜的陸應禹正好此時上來甲板。
第一聲爆炸便是這時響起的。
在五十米開外,是船隊的第三艘通寶天船。
只見在它頭頂,有一團灰褐色的濃煙正在升騰,其中有煙花次第綻放,在白日裏炸開如同流星一現的光輝。
而煙花之下的第三艘通寶天船,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從中對摺了一般。
期初是先往中間凹陷了進去,船頭船尾的人被船縫中間張開的大口吞噬。
接着,已然被對摺爲二的破碎船身,朝沉重的兩頭壓了下去,眨眼在河水裏浸沒了小半去了。
最後,是第一艘通寶天船,和他們所在的通寶天船同時炸裂的巨響。
腳下的甲板彷彿被人吹了氣一般,不堪重負地向上鼓起、碎裂,固定船板和船身的螞蟥釘等便在這氣球炸裂開的一瞬,飛射了出去。
常璃儼然覺得,自己也成爲了其中一員。
坐在救生艇上的阿桐看見這一幕,睜大了雙眼要撲過來,帶的小小的船晃了一晃,接着被她身後的人牢牢按住。
一切都仿若慢鏡頭在眼前播放。
岸邊的百姓被這兩波巨響吸引了目光,扭頭看來時,便被河水、泥土、飛濺的雪白鹽晶撲撒了滿頭滿身,像是話本傳奇中總寫的六月飛雪。
漫天的煙霧、火光,飛濺的河水、碎鹽之中,互有一聲悠長又震耳欲聾的龍吟出現。
一道銀白的巨大身軀從中飛身出來,猶如騰架在烏雲之中的雷鳴電閃,銀光轉瞬即逝,接着一頭扎入了河水之中。
“那是什麼?”有人愣愣地問。
旁邊因爲進了眼而不停流淚的同伴擦着眼淚:“什麼?剛剛怎麼了?”
那人看了看左右。
十有八九都在忙着擦眼淚,少數一個沒抹眼的,正在低頭突出嘴裏的泥。
無人和他一樣,瞧見那煙霧火光之中的銀白身軀。
此時的渙水之下。
陸應禹龍軀雖然巨大,卻也無法抵擋所有的衝擊,他用龍尾將被掀到水下的親衛拍了出去,四處尋找常璃的下落。
在河牀地步,他找到了被自己用靈力保護起來的常璃。
靈力隔出了一個巨大的氣囊,常璃懸浮其中,額角被飛濺的木屑劃出了一道血痕,正往外小粒小粒地滲着血。
而這只是一處再小不過的傷。
在常璃後心不過一寸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枚木頭,露在身體外的一側猙獰地斷開,可見是船身崩裂時飛濺出來的。
血正順着那木頭,一滴一滴落在河牀上。
常璃雙眼緊閉。
陸應禹眨眼遊了過去,用龍軀將那氣囊小心地圈了起來。
他低頭看着陷入昏迷的常璃,心裏涌上無邊的後怕和悔意,浩瀚靈力不要錢一般輸送過去。
倘若他能再早一些反應過來……
然而這次,陸應禹送去的靈力卻被阻隔在了外頭。
像是有一層無形的東西將常璃整個包裹,把他隔絕在外,論陸應禹如何嘗試也不得其法,無法將靈力輸送給她。
眼看常璃的血液和生命力都在一點一點流失,陸應禹瞳孔也豎起,其中透着洶洶決心。
他刺破了那一層猶如保護膜般的東西,強硬地將自己的靈力灌了過去!
霸道的靈力在遇見常璃身上的傷口時化爲涓涓細流,小心地止血,再一點一點地拔出刺入常璃身體的木頭。
然而當木屑拔出,靈力堵上傷口的一瞬,忽然更爲磅礴的靈力從常璃身體中涌出,反向灌給了陸應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