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秋天,天空和大地紅成一條五彩的紐帶,燦若燃燒的霞光,秋日的陽光下,累累的果實飽滿、燦爛,金黃一片。

    梅姨真的曠課了,梅姨這一次是名副其實的曠課,她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既沒有和老師請假,也沒有向父母親稟報,只是在姐姐肖倩的首飾盒裏留下一張字條,便逃離南京一個人去了上海。

    當楚秋凡發現梅姨已經幾天沒來上課,他找遍了整個學校也不見梅姨的影子。楚秋凡又聽其她女同學說梅姨也不在家裏,學校和家裏都沒有梅姨的影子。楚秋凡覺得事情嚴重了,梅姨逃跑了。

    這個時候,肖倩急急忙忙地拿着梅姨留下的字條跑到學校來,楚秋凡這才知道梅姨爲了逃課一個人去了上海。楚秋凡和肖倩商量這件事暫且不告訴兩位老人,以免他們擔驚受怕。楚秋凡決定,他親自到上海把梅姨找回來。

    梅姨這次是真的因爲楚秋凡逃離了學校,梅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爲什麼總是被楚秋凡抓到把柄。當楚秋凡從宿舍裏將她抓回教室,當楚秋凡把她放入水杯裏的蚯蚓變成西湖龍井的時候,當她站在課堂上張口結舌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恨死了楚秋凡,恨不得立刻讓楚秋凡在自己面前消失,或者自己在楚秋凡的面前消失,梅姨第一次承認自己不是楚秋凡的對手,幾個回合她都敗下陣來。

    梅姨不想再繼續做楚秋凡的學生,她決定離開學校。梅姨不敢回家,她知道回家肯定會受到父親的訓斥,把她趕回學校裏。於是,她給姐姐留下一張字條,一個人去了上海。

    梅姨很得意,感覺自己的主意不錯,她向來對自己的腦子很自負,靈活機動。梅姨到了上海之後,才發現口袋裏沒有幾張鈔票,因爲走時匆忙,身上只有平時的一點零用錢,買了車票之後,口袋中已是空空如也,梅姨真後悔當時沒有多做些準備,陷入窘境。

    外祖父在上海法租界有一套洋房,長期由張師傅看着房子。梅姨本來想住在法租界的家裏,但她又唯恐被張師傅知道自己是偷着跑出來的告訴父親,父親定會大發雷霆。爲了瞞住父親,她只好放棄住在那裏的想法,梅姨沒有辦法,只好先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勉強度過第一天。

    此時的上海,形勢已經非常緊張,雖然日本兵還沒有登陸上海,但是在上海的日本浪人、日本商社,還有一些僞裝成生意人的日本間諜,肆無忌憚,非常猖獗。梅姨到達上海的第一天就遭到幾個日本浪人的騷擾,日本浪人看見梅姨年輕漂亮,糾纏着梅姨不放,讓梅姨陪他們去喝酒跳舞,梅姨竭力反抗,日本浪人上去就是一巴掌,梅姨的半邊臉頰立刻紅了,所幸的是有一個老闆出面給梅姨解了圍,梅姨纔算躲過一劫。

    一貫傲慢、任性的梅姨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世界遠不是她所想象的那麼美好。日本人的侵略擴張,中國人飽受日本人的欺負、侮辱,她目前又生活拮据,本來她想借此機會在上海遊玩的計劃徹底破產了。

    梅姨當務之急是要賺到鈔票,即便她打算回南京,也要有車票錢。她唯一的辦法就是到商店打工,賺錢回家。梅姨在英租界找到一家酒館,由於她年輕漂亮,又講得一口流利的英文,立刻就被老闆僱用了。梅姨算計着有了做工的薪水,她就可以回家了。

    梅姨在酒館裏上夜班,每天晚上要十二點以後纔可能下班。每天夜間,梅姨都是一個人驚恐地穿過漆黑一團的街道,摸索着回到小旅館。這個時候,梅姨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脆弱、孤立無援,梅姨心裏很是委屈,自己本來是個驕傲的公主,爲什麼突然淪落成酒館的服務生了。梅姨把這一腔的委屈和抱怨全都歸咎於楚秋凡的身上,如果不是楚秋凡,她就不會曠課,跑到上海來,她也不會受這般罪過。

    梅姨在心裏大聲喊道:“討厭!討厭傲慢的傢伙,討厭的楚秋凡,大壞蛋楚秋凡,我就是不要上你的課,我就是不要輸給你,哼!”

    梅姨心裏怨恨着楚秋凡,但她也很後悔,她此刻知道是自己的任性和傲慢導致了今天的後果,梅姨覺得漆黑的夜晚要比楚秋凡那雙明亮的眼睛更可怕,也更恐懼。

    由於酒館來了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服務員,酒館的生意突然火暴起來,客人劇增,還有一些租界裏的外國人,英國巡捕,當然這其中也有日本人,紛紛來到酒館,有的人就是專程看梅姨來的。梅姨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麼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客人喝了酒,就對梅姨出言不遜、開口挑逗,還有的人甚至動手動腳,梅姨真想揍那些人一頓,但是,爲了回家的車票,她還是忍耐下來。

    夜晚,梅姨一個人走回小旅館,街道上漆黑一團,沒有路燈,沒有行人,梅姨心裏充滿了恐懼。她一邊走,一邊回頭四下裏查看,梅姨發現有幾個人影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她拐過一條弄堂,幾個人影也拐過來,她索性跑了起來。突然,一個人擋住她的去路,緊接着,又有幾個人走出來,像一堵牆一樣截斷了她的去路,攔截她的幾個人都剃着光頭,一個個瞪着眼睛,凶神惡煞。梅姨嚇壞了,即便她自認爲自己的膽子很大,但是,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地痞流氓,她甚至懷疑他們不是人,是深夜冒出來閒逛的鬼。

    幾個流氓向梅姨步步逼近,梅姨一直退到牆角,已經無路可退,梅姨只感覺她的末日到了,她憋足了力氣喊道:“你們別過來,我有槍。”

    “你有槍,你把槍拿出來呀。哈,哈……”幾個流氓大笑起來。

    “滾開!你們再往前走一步,我就開槍了。”梅姨壯着膽子喊道。其實,梅姨害怕極了,危機時刻,梅姨倏然想起了父母親,想起了溫暖的家,她的眼淚涌出來,喃喃地喊着爸爸、媽媽。

    幾個流氓笑起來,他們把梅姨團團圍住,一個個眼睛裏冒出邪光,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一個流氓狂笑着撲上去,一把抓住梅姨的胳膊。

    梅姨只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臟停止了跳動。突然,梅姨迸發出一聲慘厲的尖叫,隨後,她全身癱軟,跌倒在地上。

    突然,從黑暗中衝出一個人來。來人如閃電霹靂,幾個流氓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來人打翻在地。只一分鐘的時間,幾個流氓已經是滿臉開花,抱着腦袋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滾!趕快給我滾!”來人大喊一聲。

    幾個流氓嚇得從地上爬起來,抱着被打疼的腦袋撒腿跑了。

    “肖梅,肖梅。”來人把被嚇昏的梅姨從地上扶起來,“肖梅,你沒事吧。”

    梅姨清醒過來,在黑暗中她看見一張英俊而熟悉的面孔,而她就是爲了這張英俊的臉才曠課跑到上海來。然而,正是這個人在危機時刻搭救了她,否則,也可能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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