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風死了。

    肖家蒙受了巨大的災難。

    當外祖母聽到小舅舅遇害的剎那間,便立刻昏厥過去,再也沒有甦醒過來。從那時候起,外祖母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她不喫不喝,一動不動,閉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牀上,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醒着,還是昏睡,只有脈搏的跳動證明她還活着。

    小舅舅的死,對於肖家的打擊實在是太大、太殘酷了。天外飛來的橫禍,擊倒了肖家所有人。外祖父幾乎崩潰,一夜之間他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皺紋佈滿了他的額頭,眼睛失去了光澤,滿頭的黑髮一夜之間彷彿下了一場鵝毛大雪一片銀白。外祖父幾天幾夜沒有閤眼,只是坐在書房裏低着頭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雪茄,眼眶裏滿是淚水,從嘶啞的喉嚨裏發出一種遏制的、痛苦的呻吟。

    雖然平時外祖父總是訓斥兒子,事實上,那是恨鐵不成鋼。小舅舅是肖家唯一的男孩,唯一的繼承人,唯一傳宗接代的人,可想而知,外祖父對小舅舅寄予了多麼大的希望。如今,小舅舅遇害了,外祖父被這突然的噩耗擊垮了。

    小舅舅有一個星期沒有回家來住,剛開始時,家裏人以爲他在學校裏忙碌,沒有引起注意。後來,學校裏的同學打電話到家裏來找小舅舅,這個時候,外祖父和外祖母才知道小舅舅幾天裏既沒有在學校,也沒有在家裏。他能去哪裏呢?外祖父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問的地方都問了,同學們也都四處尋找,但是,沒有一個人看見小舅舅,此時,外祖父意識到問題嚴重了,小舅舅可能遇到了意外。

    在小舅舅失蹤一個星期後,外祖父在自己家的信箱裏發現了一封沒有郵戳、沒有地址、沒有字跡的信件。白信封裏面是幾張小舅舅遇難的照片,至此,外祖父確認兒子被人殺害了。

    照片很恐怖,平日裏小舅舅充滿陽光和燦爛笑容的臉,已經面目全非。整個面孔扭曲着,嘴巴張得很大,眼睛裏佈滿垂死掙扎時的恐懼,面孔好像在怪叫,從瞳仁看似乎被什麼嚇得魂飛魄散。小舅舅的脖子上被人砍了一刀,傷口翻得很大,下巴上有兩道很深的傷痕,可以看得出兇手手段極其狠毒、殘忍、毒辣。雖然小舅舅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但是,外祖父還是能夠辨認出照片上的被害人是自己的兒子肖風。

    外祖父沒有敢把照片拿給已經臥病在牀的外祖母看,外祖父知道,如果外祖母看到小舅舅慘死的照片,定會當時氣絕身亡。因此,一直到後來,外祖母始終都不知道小舅舅是被他人所殺害,外祖父只是告訴外祖母小舅舅是發生了車禍意外身亡,肇事者逃離現場,沒能緝拿歸案。這個祕密在肖家裏一直守口如瓶,直到外祖母去世,都沒有人對外祖母說出真相。

    當看到弟弟肖風被殺害的照片時,梅姨一陣眩暈,立刻昏了過去。周媽一邊哭着,一邊喊着:“小姐,小姐呀,你醒醒呀。”周媽哭成一個淚人。

    周媽找來醫生,醫生給梅姨打過針之後,梅姨才漸漸甦醒過來。接下來的幾天裏,醫生就再沒有離開肖公館,醫生輪流看護外祖母、外祖父和梅姨。幾天裏肖家沒有一個人喫過一口飯,說過一句話,肖家死一般地寂靜,肖家的天塌了。

    肖家上下的人都倒下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自不必說,梅姨和外祖父一樣,幾天幾夜無法入睡。梅姨只要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照片上小舅舅恐怖的面孔,梅姨就會渾身戰慄,冷汗淋漓,從噩夢中驚醒。

    周媽從小看着小舅舅長大,周媽哭得兩隻眼睛都腫了,渾身滾燙,發着高燒。周媽躺倒了,肖家沒有人收拾家務,這個時候,梅姨才發現郝婆不在家裏。

    “郝婆去哪兒了,爲什麼好幾天沒看見郝婆?”梅姨不高興地問。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家裏人都病倒了,可是,郝婆卻不在,梅姨感覺很不痛快。

    周媽說:“上個星期,郝婆跌了一跤,殘疾的傷腿老病復發,起不來牀了。郝婆已經好幾天沒來家裏幹活了,郝婆還不知道家裏出了事。”

    “郝婆,好幾天沒來了。”梅姨很是驚訝,在她的記憶裏,自從郝婆進了肖家的門,她好像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不來幹活。

    “周媽,明天您去找郝婆看看,看她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郝婆住在哪裏。”周媽爲難地說。

    “您不知道郝婆住在哪兒嗎?”梅姨又感驚訝。

    “不知道,郝婆沒說過她住在哪裏,我也不好問。”周媽說。

    梅姨不敢在家裏大聲哭泣,唯恐被父母親聽到,加重兩位老人的心痛。梅姨只能找沒人的地方放聲大哭,痛哭不止。她的心在淌血,她痛苦極了。梅姨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弟弟,如果不是那天在美國大使館的招待會上自己抓住楚秋凡不放,弟弟肖風就不會發現楚秋凡,更不會當場揭穿楚秋凡的身份。梅姨確定弟弟是因爲揭穿了楚秋凡的真實身份被楚秋凡殺人滅口,小舅舅才遭到如此狠毒的毒手。

    梅姨是痛不欲生,梅姨對失去小舅舅的痛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梅姨的整個心都撕碎了。楚秋凡又一次欠下她一筆血債,小女兒的血債、弟弟肖風的血債,她和楚秋凡之間是生命和鮮血所築成的深仇大恨。

    梅姨幾乎無法承受小舅舅慘死的打擊,小舅舅死得太慘了。從照片上梅姨就能想象得出小舅舅在臨死之前受盡了折磨;從照片上梅姨就能看出來小舅舅的眼睛裏充滿了對生的渴望、對慘遭殺害的恐懼。梅姨的心在顫抖、在流血,梅姨幾次拔出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她不能原諒自己,她悔恨自己爲什麼要那麼固執,爲什麼一定要刺殺楚秋凡,如果不是自己對楚秋凡窮追不捨,弟弟也不會慘遭毒手。

    區書記和閆武對小舅舅的遇難高度重視。當區書記和閆武看見小舅舅遇難的照片時,也不禁大驚失色,立刻變了臉色,他們沒有想到如此一個年輕、充滿活力的生命,就這樣遭此滅絕人性的殺害。

    當劉明東看到照片,他的臉立刻變得蒼白。劉明東回憶起肖風滿臉洋溢着笑容,他是那麼盼望着解放軍進入南京,那麼歡迎共產黨,他興奮地高聲對他說:“劉哥,我們一起去迎接解放軍,你可別忘了叫我,一定要叫着我啊!”劉明東想到這些情景,這個久經沙場從不流淚的偵察兵卻是淚流滿面,失聲痛哭。

    區書記和閆武對小舅舅的遇害還有另外的分析,他們不排除梅姨所推測的是楚秋凡殺害了小舅舅的判斷,但是,區書記指出還有兩點不可忽視的可能性:第一,因爲肖風參加了營救黃南令的行動,肖風曾經幾次進入黃家,在黃家舉辦了黃老太太生日慶宴之後,黃南令一家人便悄然消失,很顯然,是共產黨將黃南令全家人轉移出去。由此,保密局完全有理由確認是肖風將共產黨的信息帶給黃南令,也是肖風配合共產黨完成轉移,因此,保密局的特務或者是毛人鳳的暗殺小組將肖風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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