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震葉飄,那名僞裝性別的少女擊飛在半空的身體被一顆約兩人合抱的古樹攔住,然後滾落樹下,忍着劇痛掙扎着翻身靠着槐樹,滿是鮮血的臉上失去一貫的鎮定,震驚地看着剛纔站立的地方。
不遠處碧雲雕見到主人受創,驚鳴一聲,雙翼挾着怒火。
“呼……”地捲起無數枯枝亂葉猶如一陣颶風撲向光芒的源頭。
少女暗呼不好,正欲張口喚回碧雲雕,卻爲時已晚。
碧雲雕撲進光芒中卻只留下最後一聲悲慘的痛鳴在林中迴盪,便寂靜無聲。
呼吸間,光芒中央突然傳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九五教的兔崽子,你還太嫩!什麼夕鳴谷主人,在我這裏裝什麼大尾巴狼!爺爺我熬不過這一劫,你也休想好過……咳……哇……”
屍氣瀰漫中盜丹賊忍不住咳出一口濃血,激昂的情緒一句話功夫漸漸消退。
少年氣憤對方的卑鄙,更傷心自己心愛雕兒的不測,突兀地感覺到一股液體直衝腦部,鼻子一酸,眼前一暗,腥鼻的鮮血帶着迸發的暢快汩汩流出,張嘴欲駁斥,卻“哇……”的一聲,仰天也噴出一口血沫。
空地中央一道詭異的黃符在閃耀着光亮,猶如一個碩大的氣泡不住膨脹,將周圍一切鍍上一層白金,澎湃的屍氣向外噴涌,宛如人間和地獄之間的門戶被打開一樣。
忽然間,原本耀目的白光暗了下來,但卻越發刺目奪彩,讓人產生一種光怪陸離的視覺衝突。
盜丹賊身處光芒中央,雙眼因光線太烈已經不能視物,但他自己卻敏銳地感受到周圍空間的變化,一種無法言喻的束縛與壓力在頭頂上方凝結,“重”得他幾乎窒息,一時間竟忘記奚落重傷自己的少女,更忘卻了身上無邊的痛楚,像是夢囈般對着天空喃喃道:“吞天地、萬象驚噩,蝕日月、生靈百劫!”
盜丹賊輕吟了兩遍,突然猶如瘋癲般,不顧自己重傷的身軀,放聲長笑。
“哈哈……哈哈……”
嘶啞的長笑燃燒着盜丹賊所剩無幾的生命力,肆意飄蕩着不羈的蒼涼。
少女雖遭重創,耳力卻沒有減弱,聽到盜丹賊的自言自語,觀這天地異像,突然心思一動回憶起史書記載的一段鮮爲人知的軼事,與眼前情況稍加聯繫,頓時被驚嚇得冷汗淋淋,顫聲問道:“這是‘噩蝕’?”
“嘿嘿,這要真是噩蝕你現在還能安能無恙?此乃我祖上仿製噩蝕製造的噩屍符,不僅威力巨大,還可以強制召喚曾經戰死的英靈前來助戰。”
他說完只見死寂的林中不知從何處掀起陣陣奇異的風,地面上枯黃的枝葉“唦唦……”地滿地打滾翻騰,塵灰四溢,配合着越發陰沉的刺目暗光,讓一切變得亦真亦幻。
驟然間,一陣無匹的吸力自光團中傳出,少女無力反抗,只能任憑自己傷重的身軀伴隨枯葉敗枝向光團中央移動。
然而她的臉上卻沒有露出絕望之色。
“難道自己要在這裏解開封印?”
正在此時,異變突起,幽光乍現,吸力頓止。
呼吸間,耀眼的光芒消失得無影無蹤,森林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只有凌亂的周遭證明着之前發生的事實。
已經準備解開自我封印的少女懷疑剛纔是否生出錯覺,光線驟然迴歸自然,讓她感到一陣不適應,禁不住閉上雙眼,確認自己並未因此而傷重,這纔回過神來,卻又焦急睜眼向空地中央望去。
林內空地方圓丈許不知何故形成一塊半圓形的凹型,凹處中央深約半米處,那個製造一切的罪魁禍首正狼狽地斜躺在坑裏,剛剛突變的力量在其身上刻留下無數道凌亂的傷口,胸肋處猙獰的豁口隱約間已能瞧見內臟的蠕動,“血人”的模樣分外可怖,然而此刻“血人”目光呆滯,猶如一塊花崗岩寂靜不動,少女隨其望去,同樣瞬間石化。
丈許方圓的坑內數不清的藤蔓猶如沸騰般不住涌動破裂,這些藤蔓好像一條條毒蛇在守衛自己的巢穴。
在盜丹賊二人無比驚異的注視下,藤蔓化作片片灰燼,露出裏面七尺有餘的一個人。
此人一出現寒氣驟現,一股像是來自九幽的徹骨冰寒鋪天蓋地席捲林間。
“咔嚓……啪……”
呼吸間,林內溫度暴降,天地異象讓嬌嫩的植物迎來無妄之災,方圓百米不斷傳出枝葉崩裂的聲音,清晨覓食的動物悉數驚慌逃竄,躲避可怖的異常天氣。
盜丹賊眼睛直勾勾看着這位突然出現的“怪人”,渾身緊繃着,似乎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痛楚,眼中滿是迷茫,但似乎突然憶起了什麼,眸中迷茫盡去,瞳孔急速放大,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震驚色彩,沒想到自毀之舉竟然創出這樣的奇蹟。
“明明是召喚死屍英靈的噩屍符爲什麼會招出這麼一個人出來?”
他情緒激盪、血脈噴張,百思不得其解,一口血水緩緩溢出嘴角,發出一聲輕微的痛哼聲,面容血色盡褪,灰白枯槁。
場中央被召出來的那人雙眼緊閉,似乎對身旁一切都毫不知情,無聲審視着身旁這個瀕死的生命。
盜丹賊激昂的情緒迅速消弱,面色晦暗沒有絲毫血色,生命在這一刻分外孱弱,他朝着這位神祕人的費力地仰起頭,眼中再也沒有一絲瘋狂的意蘊,顯得格外清澈、深邃。
千言萬語似乎噎在嗓間,最終卻僅匯聚成一句話:“謝……謝你,幫……我……殺……呃……”
話音未落,生命已盡,嘴裏還要說些什麼,可惜已無力迴天,帶着濃濃的不甘,無聲倒下,懷中一個精緻的小瓷瓶隨即掉在草地上。
一個鮮活的生命戛然消逝,沉悶的空氣凝聚着一股揮之不去的死意,少女腦海裏不斷迴盪着盜丹賊憤懣的狂笑,雖然遺憾一條除奸的線索就此中斷,卻也爲對方臨死的那句未完的囑託而心驚膽戰。
這突然出現之人顯然受盜丹賊拼死召喚而來,觀剛纔出場的威勢,生前必是修爲高絕之輩。
此刻“碧雲雕”生死未卜,自己同樣身受重傷,除了解開封印,如何與之相抗?
她心中暗恨這盜丹的匹夫臨死還要拉上自己,一念及此,頓時感到呼吸不暢,將目光移向一直靜止不動的那人身上,右肘拄地,左手悄悄伸向腰際。
然而,事態並未向少女所擔心的那樣發展,被召喚出來的人並未因爲盜丹賊臨死的囑託而對他發起攻擊,甚至像是忽視她的存在一般,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位被強制召來的仁兄正是之前附身在藍生身上的顏陌,要不是自己在危急關頭施展俎法-掌心林控制地洞中的蔓藤守護身體周圍,光是剛纔的地下遁行就足以將這具肉身撕裂零碎。
他心裏都要罵死腳下不遠處那個盜丹賊,那個噩屍符不知是何人所制,對死屍的控制簡直就像聖旨一般。
幸好這傢伙臨死前下的命令不明確,然而就算這樣,藍生這個混賬的身體也在蠢蠢欲動,想要依照噩屍符的命令去攻擊旁邊那個人。
好不容易壓制身體的躁動,他能動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將盜丹賊手上抓着的噩屍符搶到手中,否則要是此符落入他人之手,自己豈不是盡被人蹂躪,而且在自己完全掌控藍生這具身體之前,這道噩屍符算是雪中送炭,能夠幫助自己指揮這具身體。
顏陌此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手中噩屍符散發着朦朦的光芒,黃灰相間不斷流轉,給人陰惻惻的感覺,在沒人操控的情況下依然不斷蠱惑藍生的屍身按照既定的指令行動。
“小樣的,一張破符,是不是給你臉了?”
顏陌看這道符落在手中仍然還不消停,連忙壓制住身體的衝動,將它甩在地上一頓亂踹。
少女一直在關注這位神祕人的動靜,對方剛有彎腰的動作,她就已經將手指點在自己的眉心,差點直接自我解封,與對方殊死一搏。
可是下一秒對方的舉動實在太過違和,蜷在樹下張大嘴巴注視着對方狂躁地朝着盜丹賊亂踹,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還以爲他們二人有什麼滔天仇恨,看來今天的遭遇實在離奇到了極點。
某人當然不知道自己被人誤會,經過他宣泄式的“足底按摩”,那張噩屍符再也不散發詭異的光芒了,散發的蠱惑感也戛然而止。
顏陌將被踩得不成模樣的噩屍符拎在手中,另一隻手連忙擋住身側的微風,否則就憑它現在的慘狀,稍微一晃就會斷成幾截。
“這回老實了吧,真是欠踹!”
顏陌剛發表勝利感言,異變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