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同是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他在這雲州城裏一向是說一不二的,無論如何,就算是不想給他面子的,也沒人敢讓他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跪着。

    但他今天卻是隻能跪了,沒有辦法,他埋怨的想着,是不是因爲自己沒能生在京城裏?是不是因爲自己沒能姓衛或者是祝?他看向那邊好端端站着,笑眯眯的祝良宵,心裏涌起了滔天的恨意。

    但是卑微如他,卻是不敢吐露出半點的,他現在只想着趕緊將此事揭過,輕拿輕放的過去了,衛礪和這個女眷雖說是身份高地位高,但畢竟是年輕了些,再說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衛礪也沒必要真的把事情做的太絕了不是麼?

    他倒是也聰明,知道現在也瞞不過去了,認錯態度那是相當的好:“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都是下官的錯,這人是下官的一個遠房親戚,今日恐怕是到縣衙裏來尋下官沒尋到,才狂悖了些。”

    瞧瞧,這就叫說話的藝術了,明明是當街冒犯了高官的家眷,在他的嘴裏便這麼輕飄飄,只不過是說話狂悖了些而已,若是衛礪要因爲這些事情降罪於他,倒是顯得衛礪不對了。

    衛礪目光冷然,他看着劉同,心裏哪裏能不明白劉同的意思?他又不傻。

    只見他勾脣淡淡冷笑道:“劉大人的意思是,這只是一場誤會?”

    “自然,自然是誤會。”還真是誤會,黃二狗雖然在雲州這片地界上有些勢力,但除了雲州那就是狗屁不是,他怎麼可能真的敢衝撞貴人?劉同又直接承認了他和黃二狗是親戚,就是防着衛礪再說出些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那可太嚇人了。

    這時候祝良宵倒是顯得格外寬宏大量,她慢慢走到前面,淡淡道:“劉大人不必惶恐,既然您想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也簡單,只需要讓剛纔這位手書一封致歉信便可。”

    劉同愣住了:“致歉信?”

    “是。”祝良宵彎腰,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劉大人該不會不願意吧?小女子人微言輕,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這樣的人得到教訓,本想效仿父親平日裏在軍營裏的做法,但想了想又覺得太重了些,如果劉大人不願意讓那人寫致歉信,那不如效仿我父親在軍營裏的做法?”

    劉同也是腦子一下子懵了,他只想着黃二狗若是寫了這致歉信,衛礪肯定會讓人張貼在各處的,到時候會連帶着他一塊丟臉,下意識的就不想寫,於是試探的問道:“軍營裏是……是會如何?”

    祝良宵的語氣相當自然:“若是在軍營,那自然是要仗三十,逐出軍營的。”

    仗三十……這人還有命活嗎?那邊一直偷偷摸摸聽着的黃二狗一個激靈,直接暈了過去。

    祝良宵見她暈了,於是樂呵呵的一拍掌:“選哪個?”

    劉同縮着脖子,自然答道:“選……選致歉信。”

    衛礪此時開口道:“這信該怎麼寫,你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這致歉信裏面也有些學問,祝良宵的目的是要讓黃二狗丟臉,並不想把自己牽扯進去,所以這致歉信裏並不能提到她,要將黃二狗的惡大書特書,然後並不提及自己。

    這個插曲在祝良宵這裏其實算不上什麼大事,畢竟她要做的事情很多,遠遠不止這麼一點。

    ……

    暮色沉沉的壓在天際之間,雲州靠海,空氣也總是溼潤的,若是站在高處看向海那邊的天際線,只覺得天際浩大,人如螻蟻。

    祝良宵忍不住想起前世,她的身邊總是漫天黃沙,她總是待在最危險的地方,做最危險的事情,是爲了大鄴的黎明百姓,也是爲了光耀祝家的門楣,她好像從生下來開始就註定了要做一個戰士,就算是死也該死在敵人的劍下。

    重生之後的日子,對她來說是異常輕鬆,異常愜意的,她幾乎是什麼都不用做的,好像所有人都可以活的不那麼辛苦了,她有了前世的記憶,也反省了很多事情——從前,是她把自己弄得太累了,而她本可以不那麼累。

    大鄴是個很大的國家,將軍也不止祝永年一個,事實上祝家撐住了半個大鄴,現在是崇文十三年,大鄴的戰場上沒有了這個女將軍,也並沒有太多變化,所有人的生活還是在繼續,該怎麼活還是怎麼活。

    雲州這事,雖說不可能到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解決的地步,但有她在,但願能比前世的結局好。

    她正站在廊下沉思,衛礪走了過來,碰了碰她的肩膀,輕聲道:“還在生氣?”

    祝良宵回過神來,粲然一笑:“沒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罷了。”

    “何事?”

    祝良宵猶豫片刻,還是問道:“雲州這事,你覺得該怎麼辦?”

    衛礪負手而立,與她一起望向遙遠的天際,“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呢?”

    祝良宵忍不住笑:“這世上還有你辦不成的事?”

    衛礪便側過頭去:“我也只是凡人,如何逆天?下午仵作重新剖驗之後,得出的新結果並不樂觀,這病一時半會找不到解法,主要是源頭難以發現,百姓們思想愚昧,遇事總想着求神拜佛,卻不知道這樣只會更嚴重。”

    祝良宵想到了什麼,她心跳有些快,“現在可有做出措施?”

    “很難。”防疫這回事,其實很簡單,只要人們不與其他人接觸,接下來便可以慢慢找病因,當務之急是做好隔離,將死者集中在一處之後,家家戶戶不出門,將整個雲州封閉起來,太醫院那麼多人,總能找到辦法的。

    更何況十年前那次就是最後偶然發現了一種京城城郊的草藥之後解困的,這一次又怎麼會不行呢?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百姓不配合啊。

    “百姓們如今日日都想着求神拜服,根本不聽官府的調遣安排。”

    “那是因爲雲州府衙讓百姓失望了,現如今李營死了,劉同管不了事不說還只會添亂,你爲何不直接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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