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良宵便不再說太多,轉頭回了自己的院子睡覺,說起來這人吶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住了好久的地方,明明只是短暫的去其他地方稍微住了一段時間,再回來時竟然會有點不適應。

    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鴛鴦從那邊過來,關切道:“小姐睡不着麼?”

    祝良宵頓了頓,氣鼓鼓的說:“是不是沒曬被子?我總覺得不舒服。”

    鴛鴦沒懂她,而是非常老實的說:“不會啊,被褥什麼的肯定是都曬過的,這屋子也是乾乾淨淨的,姑娘睡不着是不是……餓了?”

    祝良宵呆了片刻:“餓了?”

    “是啊,小姐今天累了吧,方纔看您晚膳都沒怎麼用,那肯定是餓了,奴婢去廚房給您叫碗麪?”

    祝良宵想了想好像是有點餓,說不定睡不着就是餓的呢,便同意了。

    鴛鴦便出去替她叫了,過了一會兒又差了外院的丫頭回來問她,說是廚房沒有面條了,但是還有一碗辣炒螺螄,問她想不想喫。

    祝良宵當即便眼前一亮——當然想喫啊!

    她都不知道多久沒喫過了!但是這東西味道大,若是放在房間裏喫恐怕這些被褥又得重新曬一一遍了,左右睡不着,她乾脆起身,隨着那丫鬟往廚房的方向去了,這丫頭是去年纔來的,又是外院的丫鬟,本也沒見過她幾次,只知道這個大小姐在府裏是很受寵的,雖然人不住在這裏,但是每日的灑掃庭除,被褥晾曬,東西擺放,是樣樣也不能出錯。

    她們這些做丫鬟的,大多都是貧苦人家出來,膽小怕事的,之前一直戰戰兢兢的,見這個大小姐沒什麼架子不說,人還挺親切的,自然也是放心不少。

    丫鬟一路引着祝良宵到了廚房,纔剛剛到門口時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進去一瞧,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圍着竈臺有的添火有的翻炒,屋內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鴛鴦笑道:“就知道小姐要自己過來吃了。”

    不多時螺螄就炒好了,廚娘給她在院子裏支了張桌子,替她將碗筷都擺好了,祝良宵只管喫就好,她吃了幾個之後覺得確實很好喫,便叫了鴛鴦一塊喫,鴛鴦便笑道:“可惜翡翠已經睡了,要不然讓她一起來嚐嚐這個味道。”

    祝良宵也不禁失笑。

    幾人正喫着飯,那邊的廚娘卻聚在一處聊起天來,說着說着便說起了自己村裏的事,說是一戶人家裏面連着生了三四個都是女孩,居然一直沒生出個男孩來,廚娘嘆道:“那家的媳婦也是可憐,一直都生不出來男孩,村子裏有一種習俗,叫做拍喜,說是拍了就能那懷男孩,媳婦還不願意呢。”

    所謂的拍喜,就是認爲不生育是一種罪過,一種求子的巫術,有兩種,一種是讓家裏生過男丁的男性長輩在新婚之夜,用木棍子打新娘的屁股,打得越狠就越靈驗,就能越快生下男丁。

    後來又演變成了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將沒有生出孩子的媳婦拖出門,用木棍追打,也是打的越重越狠,有時候打的遍體鱗傷,但是丈夫和其家人不能阻止,反而認爲是喜事降臨,直到丈夫看着差不多了,向衆人發了瓜果禮物,衆人才會停手,但是要威脅媳婦說:“若是今年還不生,明年繼續打。”

    衆人聽了,這都是嘖嘖稱奇,這些廚娘們有的不是京城人,再加上京城裏也沒這個習俗,所以大多數人都沒聽說過這個,其中也有廚娘提出了擔憂,“這怕不會打死吧?打傷了怎麼辦?”

    祝良宵在一旁聽了,不由得冷笑一聲,“打死了不正好換個媳婦麼。”

    哪知那廚娘聽了,附和起來:“就是這樣,這些人吶都是丈夫請來的,打的輕了重了,什麼時候停不都是丈夫說了算麼,丈夫若是存心想把媳婦打死,只需要讓那些人打重一點不就行了?打死了那理由也是媳婦生不出來,官府追究不了責任。”

    祝良宵頓了頓,喫東西的動作都停了下來,“追究不了責任?”

    這世道,殺了人竟還可以不負責。

    其他廚娘們連忙開始問那那家人怎麼樣了,那個媳婦既然不答應拍喜,丈夫都同意嗎?

    這個廚娘說道:“這拍喜啊,本來就不用媳婦同意的,要的就是出其不意,越是意外,越是無處可逃,現在正是已經將人打死了,媳婦的孃家人將這事告到了官府,丈夫這邊的人說媳婦是身體太差了,這拍喜本就是當地習俗,也沒想到真的會死人,說的還振振有詞的。”

    “說的什麼?”

    “說他們家啊是一定要個男孩的,說是一直生不出男孩的話,家裏的長輩百年之後,連個來上墳的男丁都沒有呢。”

    祝良宵剛好喫完一盤,聞言嗤笑道:“說的好像有男丁上墳,家裏的長輩能從墳裏爬出來似的。”

    喫完了之後,祝良宵就打算打道回府了,這事在廚娘們嘴裏也只不過是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只是可惜一條生命就這樣沒了。

    臨走前她問:“你是哪個地方來的?”

    廚娘答道:“滄州。”

    祝良宵想到劉順平等人,蹙眉道:“滄州?你們那是不是旱了好幾年?”

    “是啊,連續旱了三年呢,我也是去年纔來的京城,滄州那地方又窮又苦,我們是實在待不下去纔出來的。”廚娘沒想到祝良宵居然還知道滄州的事。

    祝良宵心生一計,又問:“那你是怎麼來的京城?”

    廚娘一下就以爲是主子要盤問自己的來歷了,登時有點慌,但還是老老實實答道:“我是去年夏天來的京城,之前想來京城的時候,就聽說過進城的時候要給銀子,總算是提前備好了來的,我在這府裏做廚娘,我家那口子就在外頭給人做力工,我們兩個的日子都過得比以前好了許多。”

    “多少銀子?”

    廚娘略一沉吟,“一人……一人十兩,大人孩子都一樣。”

    十兩銀子,抵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了,若是豐年,倒也不難,比如京城裏的普通人家、或是在深宅大院裏做活的奴婢,十兩銀子湊一湊便能湊出來,但是來京城避難的本就是逃荒爲了逃荒,身上若是有多餘的錢又何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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