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感覺自己混混沌沌,被揭穿的恐懼又混合着怨憤,他一心只想着揭穿祝良宵,卻沒有意識到不對,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對。

    這種事情,衛礪是她的枕邊人,怎麼會不知道?

    他啞着嗓子說:“我……此事我承認,是我想岔了,可此事當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出乎意料的是,衛礪當真頓了頓,然後擡了擡手:“既然如此,那便先押入詔獄。”

    方侍郎眼前一亮,方夫人眼睛也亮了。

    這案子就這麼匆匆忙忙的審完了。

    將方家夫婦二人都押入了詔獄之後,祝良宵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今天一大早從城郊趕回來,然後就馬不停蹄的開始處理喪事,然後還搞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也不知道方家是抽的哪門子風。

    再然後,她就忽然有了主意。

    當今大鄴,崇文帝是最煩邪祟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別人可能不知道爲什麼,但是祝良宵很清楚,崇文帝繼位之前,先帝的後宮可不是個多麼乾淨的地方,就連崇文帝本人都曾經都指爲邪祟,當然這些東西都是無稽之談,崇文帝自己掌握了權利之後就把這些東西都清除了,只是老百姓幾十年來的迷信思想還是不會改變的,崇文帝雖然管不了老百姓的想法,但是自己手底下的官員他還是管得了的。

    所以,今天這事可重可輕。

    按照大鄴律法,無故誣陷朝廷重臣家眷是仗責,官員則翻倍,雖然不涉及到貶官這些,但是一個當官的被北鎮撫司打了六十板子,裏子面子都丟完了,更何況錦衣衛下手可不會輕到哪裏去,這一頓板子下去有沒有命在都不一定。

    祝良宵仍是覺得這事肯定是有誰在背後指使的,雖然方侍郎一貫腦子不好喜歡拿喬託大,但她不管是祝家大小姐這個身份還是衛礪妻子這個身份都不是他輕易惹得起的,他今天搞出來這麼拙劣的把戲,背後一定有誰在指使。

    之前在堂上時是說的不好太明白了,剩下的就交給衛礪娶審吧,至於她自己……也得做些什麼,最後是將這事捅得越高越好。

    更何況之前在柔妃那裏下的鉤子,也是時候收回來了。

    ……

    她翌日一大早便進了宮。

    倒不是她自己想去,事實上身爲重臣家眷的她如今暫且沒有誥命,所以也不是想進宮就能進的,她進宮是皇后的口諭,令她進宮商議樂安郡主即將進府一事。

    這個時間卡的倒是很巧,她昨天才從徐家的別院回來,爲了方姨娘的喪事一直忙到晚上,今天一大早就來下帖子,簡直就跟有誰盯着她似的。

    仍是坐着馬車,現在已經正式入了秋,這天氣也越來越乾燥了,令人瞧着就難受。

    她出嫁之前鮮少出門,因爲自從她回京之後就人人皆知她是個病秧子,是那種恐怕隨時隨地都會厥過去的,雖然家事足夠讓人側目,但是註定是個活不久的,那些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便也少了一些。

    馬車終於到了宮門外,鴛鴦上前拂開車簾,祝良宵才緩緩下了馬車。

    如今雖稱不上冷,但她“身子弱”所以穿的也比旁人要多些,只見她一身雪色梅花紋長斗篷,鬢髮烏黑,還戴了一支蝴蝶型的釵,那釵並不華麗,但是造型很別緻。

    她看起來很乖,眸子是清澈的,鬢髮又如墨一般,是那種看着乖乖巧巧從來沒犯過錯的大家閨秀,大點聲跟她說話都怕驚了她。

    引着入宮的太監一路低眉順目,心中倒是暗暗覺得這位方夫人看起來很小,而且病懨懨的,雖然漂亮臉上卻沒什麼氣血,恐怕也是時日無多了。

    皇后坐在軟塌上,手邊放着一盞清茶,茶已經涼了,她雖是坐着,眼睛也卻一直盯着殿外,片刻之後外面傳來輕巧的腳步聲,倚在她身旁的大宮女往前幾步一瞧,回頭同她悄聲道:“娘娘,來了。”

    皇后立馬坐直了身子。

    ——上次和祝良宵的交鋒實在算不上好,她只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這人就要死要活的,她上次已經是怕了她,要不是樂安幾次三番求到她這裏,她才懶得管這些事,更懶得和祝良宵再有什麼來往。

    她們兩等了好一會,才見祝良宵由身旁的丫鬟攙着,似乎極爲喫力的跨過門檻,接着走上前來,還未開口,便是一陣連續不斷的咳聲,聽的人直腦袋發暈。

    皇后頓住了。

    祝良宵一面拿着帕子掩脣咳嗽,一面費勁巴拉的躬身行禮,皇后淡淡應了聲,給她賜了座。

    祝良宵又開始咳,咳的人頭皮發麻,甚至讓皇后幾次想開口都找不到機會,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擡起頭,啞着嗓子道:“臣婦拜見皇后娘娘。”

    那臉色竟是比成婚之前還要差。

    皇后上次見她是成婚之前,那時候這姑娘也就是愛哭了些,看起來頂多就是有點弱不禁風,倒也不是現在這副馬上就要油盡燈枯的樣子,這是發生了什麼?

    她和樂安同時有了一個一樣的想法——祝良宵要死也不能現在死。

    祝良宵雙眸淚光點點,還沒等皇后開口,就搶答道:“還望娘娘恕罪,樂安郡主進府一事我早有耳聞,只是我這等小婦人,丈夫就是天,夫君不點頭,我也不敢妄言。”

    皇后見她一來就開門見山,心想倒也省了那些繁文縟節,便眯了眯眼,笑道:“你倒是比之前懂事不少。”

    她在暗諷祝良宵成婚之前要死要活的事。

    哪知祝良宵的淚珠立馬就落了下來,她看着委屈又可憐,一副想說話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喉間的咳喘一上來就沒那麼容易止住,她帕子捂着嘴,表情痛苦,又是咳了許久,久到皇后都忍不住想讓宮女給她拍拍。

    宮女極有眼色的給祝良宵奉了清茶,祝良宵接過之後喝了兩口,總算是把這口氣順過來了。

    結果祝良宵下一句話就把皇后釘在了原地——

    “我恐怕活不過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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