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芊芊是完全慌了。

    父親和嫡母都被關進了詔獄,方家的後院如今是一團亂,已然亂成了一鍋粥,不僅如此,那些個姨娘侍妾哪裏會有什麼真感情,她們一聽主君被關起來了,恨不得個個都捲了錢跑路,後來府上的姨娘又打聽到是因爲父親惹到了祝家頭上。

    這祝家……她們並不知道其中原委,只知道是祝家,並且心裏難免埋怨祝家太不講人情,方姨娘剛死,他們就迫不及待的對方家下手了。

    沒辦法,她們也只知道方芊芊之前在祝家住過一段時間,加上方芊芊這個人時常有些虛榮,有時候會在家裏炫耀一些有的沒的,說祝良宵對她很好之類,還給那些庶女姐妹們看了一些祝良宵隨手送給她的東西。

    他們一直都認爲,祝家這樣的門第,只要從手指縫裏露出來一點,就足夠她們炫耀很久了,方家幾乎全是姨娘,也沒個能用的男人,倒是有幾個庶子,只是這培養一個孩子哪是這麼容易的,人家清貴門庭有時候尚且培養不出一個好孩子,方家這樣的就更是了。

    他們不盼着科舉,只盼着捐官。

    在大鄴,五品以下官員是可以捐官的,何爲之捐官呢?說的簡單一點就是花錢買官位,這個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若是要買一個五品官,並且還是京官的話,需要十萬兩白銀。

    十萬兩白銀也不是什麼人家都拿得出來的,並且很多有這個家底的人也懶得去摻和官場中這些事,所以五品官,靠捐的人並不多,很多九品官是靠捐的,因爲九品官只需萬兩白銀,雖然上任之後也沒什麼權利,基本就是個芝麻官,但是這士農工商,階級上可以說是往前跨了一大步。

    方家的後代從生下來開始,根就是歪的,方侍郎自己可以做到侍郎之位在方家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畢竟侍郎可是從四品官,雖然在京官中不算什麼,但作爲一直卑微怯懦的方家來看,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方家的那些個庶子們,想着靠家裏的財富來捐官,但很可惜他們的生母都是姨娘,攏共也沒幾個錢,真正有錢的在主院,也就是主母周雲那裏。

    只是現在周雲都被關起來了,他們便一個個的全求到了方芊芊這裏,方芊芊哪裏知道那麼多,她平時在府裏的確沒少吹牛,但她其實自己心裏很清楚祝良宵是不喜歡自己的。

    但是沒辦法,那麼多兄弟姐妹求着她,她也只好捨棄面子來了。

    到了這裏之後,祝家原本連門都沒打算給她開,她自覺丟臉,下意識就想回去,可又覺得自己如果回去了就真的再也無言見家裏那些兄弟姐妹了,只能硬着頭皮杵在這了。

    又過了一會兒,門房給她開了門,一個穿青色褂子的管家一路引着她,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方芊芊心裏總懷疑人家對她不耐煩了。

    穿過幾個迴廊之後,便到了浮曲閣。

    方芊芊愣了一下,當初在祝家時,祝良宵身爲嫡女,住的院子是又大又明亮,採光極好,寬敞地讓她羨慕,沒想到到了衛家,她住的院子居然也叫浮曲閣…

    管家注意到她的目光,語氣中隱隱含着驕傲:“我們少爺待少夫人極好,怕少夫人嫁過來之後想家,特意將院子的名字也改成了浮曲閣。”

    方芊芊吶吶地應着,心中有種強大的、不可忽視的羞恥感,明明祝良宵也沒比她大多少,人家一回京就能嫁了全京城最受矚目的男人,哪怕身子羸弱,但不管在哪都是衆星捧月的。

    管家將人帶到之後,又吩咐人上了茶,這茶也是方芊芊沒喝過的,她不知道這茶叫什麼,只覺得它香氣清鮮,味道回甘,並且湯色也是清澈明亮的。

    她沒喝過這麼好的茶。

    方家這個奇怪的家族,所有資源都給了男子,大約覺得姑娘總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她們平時在喫穿用度上雖然不至於虧待,也沒好到哪裏去。

    並且品茗這種風雅人師纔會注意的事,方家一向不在意。

    她又等了一會兒,祝良宵還是沒出來,她雖然心內稍微有些焦躁,但還是不敢表現出來,直到丫鬟給她上了第二次茶,並不是給她另一杯,而是在原來那杯上,又添了水。

    方芊芊心思本就敏感,便有些惱怒,覺得衛家連下人都欺負自己,居然直接給她添水!

    她蹙着眉,冷冷道:“爲何不換一杯?”她多少還是收斂了脾氣,並沒有多兇。

    結果丫鬟愣了一下,細聲細語地跟她解釋道:“這是瓜片茶,可以沖泡兩次的。”

    方芊芊便無話可說了。

    她從來不知道喝茶還有這麼多講究,就像她從來不知道下人們也可以這麼守規矩,她在浮曲閣外廳侯着,那些個丫鬟婆子有事的便安安靜靜做自己的事,沒事的便低眉垂目站着,沒有哪一個僭越的。

    哪像她們方家,丫鬟婆子三天兩頭的打架、偷東西,這個今天要漲月銀,那個明天又偷了其他院子丫鬟的釵環……

    如果她是祝良宵……如果她能託生在祝家夫人的肚子裏,會不會現在過上這樣日子的人就是她了呢。

    她正出神想着,那邊珠簾微動,祝良宵挑了簾子進來了——她這一身在方芊芊看來已經是很華貴了,雖然沒有華麗複雜的刺繡,但是面料剪裁一看就知道和她們的衣服不一樣。

    她還未道明來意,就覺得自己矮了三分。

    祝良宵這幾天忙的連軸轉,自然也懶得和她再磨磨唧唧那些有的沒的,開門見山道:“如果你是來給你父親求情的,還是請回吧,此案由北鎮撫司審理,你來求我也沒用。”

    方芊芊心頭委屈更甚,她張了張嘴,艱澀道:“可……可表姐當真半分情面都不講嗎?”

    我與你有什麼情面可講?

    祝良宵嗤笑出聲:“你父親趁着你姑母去世的檔口,跑到我家裏來叫了個江湖騙子說我是妖邪,要壞了我的名聲,毀了我的生活,這個時候,你怎麼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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