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光照入牀幃,祝良宵睡在牀上,身側是衛礪。

    她在睡夢中也蹙着眉,滿頭青絲披散,襯得那張臉格外嬌小,她像是做了噩夢,嘴裏隱約發出夢囈。

    衛礪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但他知道祝良宵經常做夢,並且多半不是好夢,每次在夢中,她總是蹙着眉,滿頭大汗,哪怕是閉着眼睛也能看出幾分憔悴。

    他望着她,心中有幾分擔憂。

    陷在睡夢中的人不能被叫起來,若是叫起來了,恐怕會精神不濟,他替她輕輕擦了擦汗,下一刻她就醒了過來。

    兩人目光相觸,祝良宵眨了眨眼睛,說:“你看着我做什麼?”

    衛礪撇開目光,“沒什麼,你又做噩夢了?”

    祝良宵不語,良久之後點了點頭。

    衛礪微微嘆氣,跪坐在榻上,將她緊緊攬進懷裏,他身上是滾燙的,手心在她背上輕輕拍着,溫柔安撫。

    祝良宵延續了許久的不安突然沉寂下來了,像是漂浮在大海中的人終於看見了礁石,又像是迷路的旅人看見了明燈,前世種種,都成了夢幻泡影,有他在身邊便無可畏懼。

    她憋了許多話想說,但又覺得自己一定不能說,她如今的幸福來之不易,若是告訴衛礪,前世鬼神之說太聳人聽聞,她不能讓衛礪知道。

    她笑着說:“就是夢魘了而已。”

    衛礪想了想,說:“那我抱孩子來給你玩玩?”

    祝良宵眼睛一亮:“好。”

    ——字面意思上的玩玩。

    對於祝良宵來說,有時候生孩子是給自己逗悶子的。

    幾個月過去,兩兄妹總算是脫離了剛出生時皺巴巴的小老太模樣,變得玉雪可愛,只是哥哥肖似衛礪,這幾個月大便不愛笑也不愛哭,就睜着眼睛,每天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小小的一團倒有了點矜持的模樣。

    妹妹長得像祝良宵,圓圓的眼睛,特別可愛,性格也鬧騰,這小丫頭人小鬼精,甚至學會了假哭,一天不見祝良宵就要哇哇哇的哭,大人趕緊湊過去看,卻見她臉上一滴眼淚也沒有,平素裏從來不怕生,是個甜甜的性子,看見誰都喜歡伸手要抱抱。

    衛礪更喜歡女兒些,每日每日的抱,對自己那個臭脾氣兒子卻是不怎麼熱絡,每回兩人呆在一塊就特別安靜,祝良宵最習慣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兩父子坐在牀上互相干瞪眼,誰也不說話。

    祝良宵有時候讓衛礪哄哄他,衛礪就過去戳戳兒子的臉,然後兒子就哇哇哭。

    真哭。

    兩人把孩子從奶孃房裏偷過來玩,小逐星和小忱瀾都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似乎是想看看自家親爹親孃又在搞什麼幺蛾子,祝良宵和衛礪把他們兩個放在臥房的牀上,回頭就被衛礪堵在牆上,他的脣就落了下來。

    “孩子……”祝良宵抽空提醒他道。

    “別管。”衛礪的語氣有點委屈:“你只顧着孩子,都不想我。”

    祝良宵更委屈,這孩子不是你要抱過來的嗎!

    果然,下一刻兩個孩子就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邊打架,打的難捨難分,哭聲震天響,成功把翡翠和鴛鴦都招來了。

    一刻鐘以後,衛鴻也過來了。

    再一刻鐘,衛鴻把衛礪叫到書房去責罰了一通,勒令他以後別欺負自己的娃。

    衛礪現在的感覺就是,很無語,非常無語。

    五日之後,便是孩子的百日宴。

    五日之後,一大早,祝良宵便將祝逐星和衛忱瀾都抱了出來,衛礪坐在旁邊,忱瀾對他愛答不理,逐星倒是伸出手要爹抱抱,衛礪熟練的把逐星接過來,忱瀾就撇着嘴,看起來不太高興,他仰着頭看看祝良宵,祝良宵會意,就把忱瀾也塞給了衛礪,說道:“你抱抱他。”

    衛礪便抱着一手抱着一個孩子,和祝良宵一塊出去,到了廳中,果真已經有心急的人先等着了,衛家一向不喜鋪張浪費,所以孩子百日宴也只宴請了一些相熟的世家。

    來的最早的是和祝家有關的幾個將領,他們平素裏很少能聚在一起,之前又是看着祝良宵長大的,雖然個個都是糙漢子,但是對兩個孩子愛不釋手,將軍府的人來得早,趙光和蘇氏對這兩個孩子愛不釋手,送的禮一個比一個貴重,祝永年哈哈大笑,只道忱瀾一看就是個練武的好材料,日後定要好好培養。

    可憐的忱瀾,還沒出襁褓,就被奠定了以後要練武。

    第二個來的是青顰和白琰,青顰逗了逗忱瀾,卻是看着對祝良宵道:“他生的和你夫君一樣,脾氣怎麼也一模一樣?日後還得了?”

    祝良宵也跟着笑:“沒事,有我這個親孃在,總不至於讓他寡一輩子。”

    忱瀾不知聽懂了沒有,難得的彎了彎眼睛。

    與衛忱瀾相比,祝逐星的脾氣確實好,她長得可愛得很,見人就笑的眼角彎彎,誰摟着她了她就要親誰,把幾個五大三粗的武將感動的不行,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小閨女。

    賓客陸陸續續都到齊了,這一場百日宴一直辦到晚上,衛府門前車水馬龍,許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衛府一向是低調,但是門第家世擺在那裏,想要巴結的人只會多不會少,更何況祝永年就這麼一個女兒,現在又生了一個外孫女,隨母姓,祝永年不是那種長袖善舞善於交際的人,但是武將個個都是實心眼,該來慶賀的一個也沒少。

    衛礪對祝良宵的體貼衆人都看在眼裏,俱是十分羨慕,這兩人的開端可以稱得上是離奇,但最後也能把日子過得如此和和美美,有些閨閣少女,之前還酸祝良宵,說她行爲舉止乖張可怕,沒想到人家以後的日子過得不知道多好。

    衛礪以後不能納妾,她自己又生了龍鳳胎,已然沒有了子嗣之憂。

    更何況讓自己自生的孩子隨自己的姓,大部分姑娘是想都不敢想的,她們從小便覺得,姑娘嫁給了誰,以後便是那家的人了,至於孩子的姓氏,也理所應當是要隨孩子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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