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出租屋的氣氛一波三折,隨着陳坤的明哲保身,出租屋的氣氛再一次降到冰點。同在一個屋檐下,各自工作時間不同,四人竟是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

    張麗最近玩命兒的加班,白天上班,晚上替人家翻譯資料,聽她說每翻譯一千個字能拿到五塊錢。隨着還款日期的逼近,她回家的時間甚至比陸山民還晚。黃梅還是一如既往的每晚帶着酒氣回家,有時候凌晨一兩點,有時候三四點。看着兩個女孩兒日漸憔悴的面龐,陸山民有些不忍,山裏的男人都明白一個道理,男人不應該讓女人如此辛苦。但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白天在工地打工,晚上在燒烤店烤燒烤,陸山民恨不得一天能多幾個小時,也好再找一份工作,減輕兩個女孩兒的壓力。

    和唐飛喝完酒,回到出租屋,張麗正默默的坐在沙發上。

    “還沒睡”?

    “睡不着”。

    看着張麗滿臉的憔悴,陸山民有些心疼。

    “去睡吧,明天你還要早起上班”。

    張麗搖了搖頭,帶着絕望的語調說道:“山民,離還款日期還剩下半個月了”。

    陸山民點了點頭。

    隨着還款日期的逼近,張麗這個倔強的女孩兒似乎有些扛不住了,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我這幾個月的工資加上這兩個月的加班費,到這個月底也只能存下一萬塊錢”。

    陸山民安慰道:“麗姐,放心吧,大力叔說這個月底會給我結一次工資,有一萬五左右”。

    張麗嘆了口氣,“那也還差得遠啊”。

    “黃梅那裏有多少”?

    張麗搖了搖頭,“她才上班一個月,又交了房租,還能剩下多少”。

    “放心吧,麗姐,我有個朋友答應可以先借點錢給我”。

    張麗驚訝的看着陸山民,他一個在燒烤店和工地打工的山野村民,到東海也才幾個月時間,能有什麼朋友能借幾萬塊錢給他。

    “山民,你不會去借高利貸了吧”?

    陸山民笑了笑,搖了搖頭,“放心吧,麗姐,不是高利貸”。

    張麗還是有些不放心,“山民,那東西可碰不得,不死也得脫層皮,實在不行我們找陳然在緩兩個月”。

    陸山民笑着說道:“真不是高利貸,我既然答應三個月還就三個月,山裏人不說謊”。

    見陸山民的樣子不像撒謊,張麗才鬆了口氣,臉上也多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這段時間我算是明白了,這世界上錦上添花的人大有人在,雪中送炭的就鳳毛麟角,有機會我們請你那朋友喫頓飯,好好感謝他”。

    陸山民點了點頭,“嗯,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張麗憔悴的臉上多了一絲容光,淡淡的看着陸山民,“山民,你跟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陸山民笑了笑,這句話曾雅倩說過,陳坤也說過,張麗是第三個說這句話的人。

    “麗姐,我只是做自己認爲該做

    的事而已,爺爺常說‘這世上很多事情根本分不清對錯,既然分不清,那就跟着心走就行了’”。

    張麗輕鬆的笑了笑,“你的心一定是一顆赤子之心”。

    陳大力的手藝是砌磚和敷牆,經過兩個月的搶工突擊,這棟樓的框架基本完成。剩下的其他活兒就是裝飾的事情。

    他也該結賬換其他工地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這個工地分到的活兒雖然只有四五層樓,但由於加班突擊,又有陸山民這個得力干將加入,幾個月時間就完工,掙到的錢比以往多出一兩成。今天是結賬的日子,再過兩三個月就是春節,拿了錢,也算是給家人和手下的七八個人一個好的交代。

    上午九點鐘,陳大力帶着陸山民等人到工地上拿錢,一羣人都很興奮,一路上商量着拿到錢該怎麼花。

    “山民,拿到錢準備怎麼花”?陳大力笑呵呵的問道。

    陸山民咧嘴笑了笑,“我欠別人一筆錢,打算先還給人家”。

    陳大力笑着點了點頭,“小夥子不錯,這年頭欠錢的是大爺,要錢的是孫子,你能想到先還錢,是個漢子”。

    “那你呢,大力叔”?

    陳大力笑着說道:“這幾年我也存了點錢,打算過兩年回老家把房子翻新一遍,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也老大不小了,過兩年也該結婚了,總得給他存點老婆本吧”,接着又笑着說道“他孃的,都是老子欠他的”。

    陸山民笑了笑,不禁想到羅志軒,想到自己毫無印象的父親。

    陳大力接着又有些愧疚的說道:“今年還打算給我家婆娘渾身上下買套新衣服,這些年都沒有給她買過任何東西,嫁給我,她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陸山民呵呵傻笑。

    約好的九點半,直到上午十一點,包工頭劉濤才夾着手包姍姍而來。

    陳大力笑呵呵的迎上去,掏出兜裏的煙趕緊遞上。“劉老闆,你可算來了,你要是再不來,那羣兔崽子就得把我活吞了”。

    以前聽工友們提起過劉濤,很久以前他也是外地來的建築工人,不過人比較激靈,逐漸認識了不少建築公司的項目經理和施工員,開始承接一些建築工地上的活計,慢慢就成了包工頭,現在已經不需要拿磚刀和灰盤了。

    劉濤四十多歲,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穿着一身灰色西裝,腋下夾着個黑色手包。沒有接陳大力的煙,從兜裏掏出一包大中華遞給陳大力。

    “抽我的吧,拿去給兄弟們都散上”。

    陳大力訕訕笑道,一邊伸手接過煙,一邊說道:“那我就代兄弟們謝謝劉老闆”。

    劉濤笑呵呵的說道“老陳啊,這個工地做的不錯,年後我還有幾個工地,到時候你可得繼續過來幫我啊”。

    陳大力一聽,頓時喜上眉梢,“謝謝劉老闆看得起,到時候一定要記得我們這幫兄弟”。

    劉濤笑着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爲難的神色。“哎,這年頭啊,活兒好做,錢難收啊”。

    陳大力心裏咯噔一下,笑容立刻凝固在在

    臉上。“劉老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濤拍了拍陳大力肩膀,苦着臉說道“老陳啊,不瞞你說,這個工地雖說做完了,但上頭並沒有全部給我結清,說什麼要等着驗收,還要等着業主方審計,一天到晚叫我準備這樣資料那樣資料,我也就是個土農民出身,哪搞得懂那些玩兒意兒,等弄完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陳大力皺着眉頭,心裏有些焦急,“劉老闆,我們這可是人工錢,這些年,這行裏頭,可從沒聽說過要等什麼審計完之後才付錢的,我這幫子兄弟家裏可還有老婆孩子要養啊”。

    劉濤苦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又不是說不給,我還要在這個行業混呢。大家都是出來打工的,我怎麼可能體會不到你們的難處。我想啊,你能不能也體諒一下我的難處,這次項目上只付給我很少一部分錢,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到手的錢還得給他們層層打點,否則我以後怎麼承包工程,你們又哪來活兒幹。”

    吸了口煙又說道:“我也是囊中羞澀啊,我是想給你打個商量,看能不能緩緩,等甲方撥給我錢,我保證第一時間給你們”。

    陳大力焦頭爛額,回頭看了一眼手下那七八個農民工,個個都還保持着興奮的笑容,三三兩兩的還在談論着拿到錢後該怎麼花。

    “劉老闆,這恐怕不行啊,你看看他們,都盼着呢”。

    劉濤哎了一聲,“我知道你爲難,你看這樣行不,你去給他們做思想工作,事後我多給你考慮五千塊錢”。

    “劉老闆、、”

    劉濤拍了拍陳大力的肩膀,“就這樣說定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明年我在東海還有好幾個大項目,說完就朝着工地深處走去。

    劉濤走後,站在不遠處的陸山民等人興奮的走到陳大力身旁。七嘴八舌的問道:

    “大力哥,怎麼樣,劉老闆什麼時候給錢”?

    陳大力滿臉的羞愧,這幫子住在民生西路的農民工,都是自己叫到這個工地上的,大家辛辛苦苦的忙碌了大半年,都等着這最興奮的時刻,結果卻是這個樣子。以前在老家,他也是個一言不合敢大打出手的人,可是這是東海,再好的手藝,沒有包工頭給活兒做也一分錢掙不到,所以才處處向包工頭卑躬屈膝。

    見陳大力一臉沮喪的低着頭,大家意識到事情可能出了岔子。

    陸山民趕緊問道,“大力叔,出什麼事了嗎”?

    陳大力嘆了口氣,“劉老闆說他還沒有拿到錢,要緩一段時間”。

    “什麼”?一羣人剛纔的興奮勁兒瞬間化爲憤怒。

    “這怎麼行,我兒子馬上就要上高三了,明年的花費肯定很高,就等着這筆錢”。一起的馬峯說道。

    “我爸生病還在醫院,這可是救命錢”。一起的小工馮輝也着急的說道。

    一羣人七嘴八舌,忿忿不平。

    另一個叫王國權的大師傅一把拉住陳大力的手臂,“我不管他怎麼說,這趟活兒是你介紹的,我只管找你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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