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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8章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但我認爲,與人鬥纔是真正的其樂無窮”。呂銑緊了緊身上的貂皮大衣,饒有興趣的看着山貓。

    “我這一生見過無數的人,見識過各種不同類型的人,但真正像你這樣有勇氣的人,還是第一次遇到”。

    “老爺子您錯了”。山貓淡淡道,此刻,他發現,原來自信的說話內心是那麼的舒暢。“我從來不是一個有勇氣的人,相反,‘膽小如鼠’這四個字才最適合我”。

    “哦”?“此話怎講”?

    “您這樣的大人物不會感興趣的”。

    “我這個人沒什麼愛好,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人。不把談判對手研究透,就不會輕易做決定,也就無法抉擇你剛纔的提議”。

    “既然老爺子這麼感興趣,那我就講幾件小事”。

    呂銑做了個請的手勢,半躺在躺椅上。

    “我的出身跟我的長相一樣,都是個笑話。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連取個名字都那麼隨意。苟狗,呵呵,這個名字更讓我成爲了笑話中的笑話。村裏的同齡孩子欺負我,學校裏的同學欺負我,而我,除了躲在廁所裏哭之外,別無選擇”。

    “呵呵”山貓自嘲的笑了笑,“我也曾嘗試反抗過,但沒反抗一次,下一次只會被欺負得更慘。扇耳光、下跪、鑽褲襠,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乏惡人,哪怕是在乾淨純潔的校園。”

    說到“乾淨純潔”四個字的時候,山貓無意識加重了語氣。“在我受欺負的時候,我多麼希望會有一個人站出來拯救我。但是從來都沒有,在圍觀的人羣中,膽小的躲在遠處瑟瑟發抖,膽大的對着我指指點點嬉笑。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世界是有多麼的惡毒”。

    山貓深深的陷入回憶之中,眼角微微的抽動。

    “漸漸的,我放棄了反抗,我示弱、我求饒,我躲着他們,儘量讓所有人都忘掉有我的存在”。

    “您說我有勇氣”。山貓搖了搖頭,“我是真怕,連聽到他們的聲音都害怕,連遠遠看到他們的背影都會發抖。所以我離開了學校”。

    “我現在猶記得當年離開學校大門時候的心情,沒有留戀、沒有不甘,而是像從地獄魔窟裏逃出來一般喜悅。當我最後一眼看學校大門上的門牌時,我笑了,那是我進入那所學校後第一次笑”。

    “我原本以爲那所學校是地獄魔窟,呵呵,後來我發現錯了。踏入社會之後,我才發現,那裏其實是天堂”。

    山貓深吸一口氣,淡淡的看着呂漢卿,“大公子,您這樣的人永遠體會不到一個又醜又窮的高中輟學生在社會上會有什麼遭遇,算了,具體的遭遇就不說了,免得玷污了您的耳朵。”

    “懦弱自卑的人最大的特徵就是幻想着某一天有個從天而降的大英雄出現,能把自己從地獄中拯救出來。對,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這個大英雄出現了”。

    “咯咯咯、、”,山貓再次自嘲的冷笑,“但是,世界上哪有什麼大英雄,哪有人會來拯救你,主動找上門的只會是惡魔”。

    “所謂悲慘,是有比較的,他的我做的,比以往所有加起來都要惡毒。他讓我真正意識到,‘人’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生物。從那個時候開始,儘管我對每一個人都笑,對每一個人都點頭哈腰唯唯諾諾,但我的內心深處,把每一個都看成惡魔。我怕,怕每一個人。我也恨,恨每一個人”。

    山貓停頓了一下,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臉上漸漸露出一抹笑容。

    “直到我遇到山民哥,他就像烏雲蓋頂的黑夜中,突然劃過的一顆流星,照亮了我的人生,從此以後,他就是我的信仰。爲了他,死算什麼,哪怕死在他的手裏又算什麼”。

    山貓停止了說話,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呂銑微微轉頭,將目光移到呂漢卿身上,“好好看看,好好記住,這就是人性。千萬不要自認爲自己站在高處就能一覽縱山小,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你無法瞭解的人和事。就像這隻貓”。

    呂漢卿狠狠的瞪着山貓,他並未因山貓的遭遇而有絲毫的同情,只覺得這傢伙該死上一萬次。想到一直以來自以爲把他駕馭得很好的錯覺,內心的憤恨就更疊加一層。

    呂銑伸手從矮几上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把人帶進來”。

    門口的西裝男子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呂銑放下茶杯,淡淡道:“我們呂家用人,向來是不拘一格。什麼背信棄義、賣主求榮的人,我收留的不少。但是,他們都是出賣別人,從沒有一個出賣過呂家的。即便有,都已經死了,即便不死,也會生不如死。否則,即便呂家有金山銀山,早就讓人給出賣完了”。

    “自從我害死梅姐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要活下去”。山貓是怕,但說出這句話,覺得渾身通暢。

    幾分鐘後,房門再次打開,剛纔出去的西裝男子壓着一個披頭散髮,滿臉血污的男人走了進來。

    西裝男子一腳踹在那人腳腕處,那人輕哼了一聲,跪倒在地。

    “你不是要談判嗎,殺了這個人再跟我談”。

    西裝男子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緩步走到山貓身前,將匕首遞在了他的眼前。

    從明晃晃的匕首,山貓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面龐,糾結、痛苦、掙扎。

    “你以爲你演得很好,但老頭子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時候”。

    山貓猛的轉頭看向呂銑,眼中帶着震驚。

    呂銑淡淡一笑,“這裏是呂家,沒有什麼事情逃得過我的眼睛,你以爲你和松濤暗地裏那些動作,我會不知道”。

    “爲什麼”?山貓腦海裏急速運轉,不明白呂銑爲什麼之前沒有揭穿他。

    同樣喫驚的還有呂漢卿,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爺爺,腦海裏有十萬個爲什麼。

    “殺了他,我就告訴你”。呂銑淡淡道。

    山貓接過匕首,匕首在手裏劇烈的顫抖。

    山貓一步步走過去,站在那人身前,緩緩的遞出匕首。

    “沈林,別怪我”。

    沈林仰望着看着山貓,滿是血污的臉上沒有害怕之色,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期待。“貓哥,反正都是一死,我不怪你。之前山民哥答應過我,不會讓我的妻兒受到傷害,你們一定要說話算話”。

    “你放心,山民哥會做到的”。說完,手起刀落,劃過了沈林的脖子。

    鮮血噴出,灑在山貓的褲腿上,匕首叮噹一聲掉落在地上。

    呂銑擺了擺手,西裝男子將沈林的屍體拖了出去,不一會兒又進來兩個人,將地板上的血跡擦拭乾淨,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看不出一絲痕跡。

    山貓失魂落魄的回到座位上,腦袋嗡嗡作響,他又殺了一個自己人。

    呂銑滿意的笑了笑,談判嘛,從來都是要先打亂對方的節奏,纔好朝着有利自己的方向進行。

    “我這個人做事,從來不賭博,更別說是一把定輸贏的豪賭。留下你,一方面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麼,另一方面也是爲今天這樣的局面留一招退路”。

    說着看了眼呂漢卿,“今天的每一句話你都給我聽清楚了,這是你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堂課”。

    呂漢卿內裏翻江倒海,一直以來,他都以爲自己足夠的聰明,有足夠的能力扛起呂家,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以前有多麼的幼稚可笑。

    山貓漸漸回過神來,剛纔看到沈林亂了心智,“是啊,像老爺子您這樣的梟雄,本該如此,所以您老已經有抉擇了吧”。

    ········

    ········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天地靜謐,一片肅殺。

    陸山民掛斷電話,神情肅然。

    “出事了”?

    “沈林被呂家抓走了”。

    “沈林是誰”?

    “一個探子,也是一個兄弟”。

    海東青眉頭微皺,“生死有命,死的兄弟又豈止他一個”。

    “我向他保證過,決不讓他的妻兒受到牽連”。

    “周同呢,他不會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吧”。

    “暗中保護他妻兒的兄弟已經把他們轉移走了,暫時沒有危險”。

    “哦”,海東青輕輕舒了一口氣,“你要等的人還沒來”?

    “看來是來不了了”。

    “黃九斤也不來”?

    “不知道”。

    海東青轉頭望着吳公館方向,“這倒讓我有些意外”。

    風雪吹動着黑色的風衣,長髮在風中飄蕩。

    “他會不會被陸晨龍說服了”?

    “不會”!陸山民斬釘截鐵的說道。

    “哼”,海東青輕哼一聲,“盲目的自信往往最是致命”。

    “這不是自信,是相信”。陸山民神色凜然。

    海東青眉頭微微皺了皺,喃喃道:“難道是有新的計劃”?

    “或許吧”。陸山民仰頭望着天空,鵝毛般的大雪撲朔朔從眼前劃過。

    “那還打嗎”?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海東青風衣飄蕩,殺氣陡升,“那還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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