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箏鳴憑着直覺一路往東,遇山過山,遇水過水,堅定貫實一條道走到黑的理念,絕不拐彎換方向。

    五日行程,論箏鳴還是沒看到琉璃仙境,反而遇上一個臥於樹下的綠髮年輕人,滿樹梅紅下一點綠色,渾身沒有半點武者的警戒與殺氣,只餘內斂的平凡。

    論箏鳴上前,在距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拱手道:“在下論箏鳴,旅途中迷失了方向,請問琉璃仙境怎麼走?”

    綠髮青年早在論箏鳴靠近他時便醒了,起身拂卻身上塵,瞥了論箏鳴一眼道:“汝走反了。”

    論箏鳴仔細打量眼前年輕人,一頭似海藻的綠頭髮,頭巾繫於額頭之上,五官俊秀,眼神清澈,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年輕人見論箏鳴不再說話,轉身欲走。

    綠海藻,愛梅之邪,劍邪?劍雪?!

    琉璃仙境可以不去,劍雪一定得賴上!

    論箏鳴幾步上前攔住劍雪無名,劍雪有些莫名,臉上透出疑問之色。

    論箏鳴拿出了最老套的搭訕方式:“你有些眼熟……”

    劍雪卻意外點了頭:“吾亦是也。”

    論箏鳴愣了一下,覺得她眼熟?那大概是見過無崖子吧?

    “不知你可見過一位和吾長得很像的道者?他名無崖子,是吾師父。”

    劍雪身形一頓,嘆了口氣:“助吾封魔,亡於吞佛,是吾之過。”

    旁人乍聽到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還會有些懵,論箏鳴卻是知曉這段的,加上劍雪無名的話,倒是還原出素還真未細說的始末。

    因劍雪無名與一劍封禪的換劍,朱厭引出了吞佛,其欲毀圓教村,無崖子不是坐視不理的人,幫劍雪是在情理之中,至於死在吞佛童子手上,那就是命了。

    論箏鳴感嘆:“時也命也。”

    劍雪想起那位一身青竹色,眉眼盡是溫和的道者,眼前人像了他八分,那人前日還和他賞梅,覺得相談甚歡,言來日再聚。

    圓教村那日,無崖子持劍護下衆多村民,更助他將劍換回,讓吞佛變回一劍封禪,未曾想無崖子本有傷在身,此番波折,便隕了其命,再無相聚之期。

    “是吾之過。”

    劍雪眼中是折友的悲傷,所出之言是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想再深究這個問題,論箏鳴另起話頭:“往事莫提,吾名論箏鳴,在此相遇,這是緣分。”

    劍雪也報上名諱:“劍雪無名。”

    “那吾就厚着臉皮,喚聲劍雪了。”

    “並無不可。”

    “劍雪,如若不棄,收留吾幾日可好?”

    “琉璃仙境?”

    “不去也罷,心之所至,行之所至,心都往劍雪這兒來了,何必違心而行呢。”

    劍雪引着論箏鳴往梅花塢走去,走走停停間,聽得論箏鳴閒談一兩句,至梅花塢時,心緒已寧。

    梅花塢便如名一般,種了一片的梅花林,花期已過,一地落梅,樹上只餘一兩朵傲於枝頭的花,此地此景,論箏鳴不由想,看着這一片梅林的劍雪,是否內心也是一片孤寂。

    論箏鳴打開行囊,從裏面取出一包茶葉和茶具,聚木燃火,淨手煮茶,茶分兩杯,一杯遞了過去。

    劍雪接過茶,輕嗅茶香。

    “暮雪夜梅,是吾所好。”

    行囊裏什麼都有,瓶瓶罐罐,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大堆,劍雪指着一隻小木鳥問道。

    “那是什麼?”

    “閒來做的機關鳥,你看。”

    論箏鳴將木鳥一拋,鳥飛入空中,盤旋在這篇梅林之間,片刻後,又落在劍雪肩上,變回了木愣愣的玩具。

    “贈你了,沒什麼好的,別嫌棄。”

    劍雪一動不敢動,好似他肩上站着一隻真鳥,唯恐驚了鳥兒。

    “哈,不是真的,只是個機關鳥。”論箏鳴從劍雪肩上取下木鳥,拉着他的手將木鳥翅膀下的線一扯,木鳥再度飛起,不過這次是繞着劍雪飛了一圈,落到劍雪手心。

    “我很喜歡。”劍雪輕聲道,語氣很是溫柔。

    劍雪還是論箏鳴熟悉的劍雪寶寶,外表再怎麼高冷,內心裏還是個寶寶。

    想到結局,論箏鳴心中忿忿,真是被吞佛那個心機魔糟蹋了!

    夜色已臨,月光散落在梅花林間,更添梅者孤傲。

    論箏鳴席地而坐,梅茶入口,淡香散與口中,甜中暗含一絲苦澀。

    劍雪見論箏鳴直接坐在地上,便跟着坐,捧茶小飲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又飲一口。

    論箏鳴目光從朱厭劍上劃過:“從見到你起吾就發現了,你背上那把劍,劍鞘被封?”

    劍雪:“是,洞察入微。”

    “要解嗎?吾雖不通鑄術,但還是能用別的法子解的。”

    劍雪沒有絲毫猶豫:“不必。”

    “即使會讓你身陷險境?”

    “是。”

    “那不是你的佩劍吧。”

    “故友之劍,吾最不能捨棄之物。”

    論箏鳴好一陣沉默後,頗有感觸:“劍雪,堪不破,是迷障啊。”

    “堪破如何,堪不破又如何。”

    “劍雪,吾……。”會救你,盡我所能。

    “茶快涼了,儘快喝吧。”

    劍雪將茶飲盡,論箏鳴看着月光下的劍雪,人若雪中傲梅,遺世獨立,不染塵埃。

    劍雪封禪恨相逢啊。

    論箏鳴手中閒雲扇如霧消散,一把箏出現在眼前,擡手奏琴,一曲贈友人,曲中有未明說之意,劍雪拾葉,吹響葉笛,應和箏曲,雖不解曲中意,但仍願迴應。

    做劍雪的好友,可真好啊。

    論箏鳴羨慕了。

    論箏鳴在梅花塢一待待了好幾日,從飲茶煮茶,到箏笛相和,再到折枝爲劍互相切磋。

    論箏鳴簡直都不想走,但和素還真約好了,琉璃仙境還是得去。

    臨別之際,論箏鳴和劍雪最後切磋了一場,樹枝劃過劍雪手腕,劃出一道血痕,論箏鳴轉身間,將那道血痕所滴落的血,悄悄收入空瓶中。

    “吾可算贏了你一把。”

    “湊巧而已。”

    “是是是,吾湊巧。”

    “今日吾該離開了,素還真還在琉璃仙境等吾呢,對了,陰川蝴蝶谷有勞劍雪跑一趟了,公孫月的金封需你的劍意才能破解。”

    “爲什麼?”

    “實不相瞞,公孫月是吾心儀之人。”論箏鳴含羞帶怯的笑了笑,猶如懷春少女。

    劍雪:……?

    論箏鳴又在胡說八道了,劍雪如此想。

    “吾知曉了。”

    劍雪說知曉了就是答應了,論箏鳴心下有數,摺扇展開,輕搖兩下。

    “改日再見了,請。”

    “請。”

    走之前論箏鳴用柳條編了個籮筐樣的東西,往劍雪腦門上一扣。

    一臉正色的跟劍雪說:“現在沒有塑料盆,柳條筐將就一下。”

    劍雪一直沒明白,論箏鳴爲什麼要送他柳條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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