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今日這事以後可萬萬不能再做了。記住了嗎？”
回答她的當然是無盡的沉默。
傅默淵眉尾擡高，透過那宮女的話似乎看見了今日宣旨老太監黢黑無語的臉。
他腳步提起就要繼續往裏邁，隨從的一大太監就要高聲喊話讓裏面的人出來迎接，卻被傅默淵擡手止住了。
這皇宮裏能留下的人哪個不是會察言觀色的，大太監見了皇上臉色就知道今晚不用再去別處了。
隨即不敢再言，連忙閉了嘴往後退了退，又揮手讓一衆太監宮女跟着自己下去了。
獨留了暗處的人保護皇上安全，足矣。
“小主，今日的事都怪我，我要是盯着廚房或者不說出來你鮮花過敏之事，可能你的臉也不會變成這樣了……”
阿筠背對着門口彎着腰給蘇蒔的臉上藥，滿是心疼的唏噓着。
兩人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意識到殿內居然多了一個人。
“……”
阿筠還要再說話，卻見到不過方寸間的蘇蒔眼色突變。
腫如餅的臉上，那條細縫給出的訊息實在太少。
仔細分辨一下，阿筠居然看出了小主似乎是在——求救？
“小主，怎麼了？”
蘇蒔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眼神突然直勾勾的盯着某一處，接着瞳孔放大。
“小主你別嚇唬奴婢……”
蘇蒔根本來不及再提筆寫字，拉着阿筠的雙手放在自己臉上緊緊按住，遮掩了八九分，又嫌不夠似的趕緊鬆開，自己又背過身去，側着身從桌上摸索着什麼。
阿筠趕緊把紙筆遞給她，卻不見蘇蒔收下。
“咳。”
沉如冬日冰泉的男聲，將房內的氣息凝固住，也將慌亂的兩人打斷了。
阿筠臉色泛白的直挺挺跪下磕頭，“皇上萬安，皇上恕罪！”
蘇蒔保持着先前側身的姿勢捂着臉緩緩滑跪，不聲不響，鴕鳥似的低着頭。
傅默淵並未開口，而是徑直朝着蘇蒔的位置走過去，一步一步的帶着暗影。
男人冷冽的氣息越發的近了，蘇蒔的頭也跟着越發的低了。
蘇蒔默默把身子又往後轉了轉，可惜這次……
“你若再躲着，清從殿的人可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男人的音調未變，可脫口而出的話卻十分危險，臉上亦是冰冷。
蘇蒔呆愣的捂着臉擡了頭，從指縫中偷偷看了看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又看了看跪在一邊的阿筠。
眼神來回的遊離着，還在試圖弄明白男人剛纔那番話的意思。
而準備接着往後挪的膝蓋，在阿筠急切的搖頭中堪堪停住。
見此，阿筠咬緊了嘴脣——爲了不讓自己哭出聲。
片刻後。
蘇蒔和傅默淵坐在清從殿裏過分質樸的小凳上，兩兩相望，桌子上還刻意放了盞燭火。
傅默淵雖還是冷着臉，但眼尾已染了一絲笑意，被那黃燦燦的燭光照耀着，連帶着他整個人看起來都不那麼令人害怕了。
臉如餅？
還真沒說錯。
原先蘇蒔一雙清亮杏核眼此刻被臉上腫脹的肉擠走了大半，嘴脣也過分的豐厚而微微嘟着，又因爲她皮膚白嫩，現在看來真是個發了面的餅。
傅默淵想起了什麼，指着桌上擺盤過了的喫食開了口。
“你今日塞給宣旨太監的酥餅，就是這個？”
男人的聲音比往常多了幾分常人的溫度，若是心細的，還能發現他剛說話時聲線略微顫動了一下。
蘇蒔腫着臉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正準備開口無聲說話，嘴角扯了扯似是張不開，才又拿起紙筆，“桌上的是廚房裏剛做的鮮肉酥餅。”
那——
“你給他的是隔夜剩下的？”
只見蘇蒔再次搖了搖頭，提筆寫字，“日常廚子不給鮮肉酥餅，我塞給他的是我舅母今日送來的鮮花酥餅。”
阿筠偷偷瞥了一眼紙上的字，隨即再一次咬緊了嘴脣。
“你可真行！”
傅默淵饒是再不喜形於色，此刻也不能完全繃着了。
不知哪個犄角旮旯做出來的低劣便宜貨，竟然叫她拿來打發自己有臉面的宣旨老太監了！
他應該是生氣的，可對着她那張腫脹如餅的臉，卻又發不出火來。
“明兒我讓內務府給你送來一些銀瓜子，別再幹這些丟人現眼的事兒了。”傅默淵臉色晦暗，難得的開口爲她佈置東西。
可惜。
“那你可以讓廚房明日也送肉餅來嗎？”蘇蒔將寫了字的紙推在傅默淵眼前。
只一眼，傅默淵就忍受不住似的伸手按在眉間按了按。
“你！”
傅默淵纔要爆發，可擡眼看到蘇蒔清秀的字跡和充滿了真誠的臉龐，剛升起的怒火就散了一大半。
“你這幾日別出去走動了，尤其別去嫺妃那裏了。”
男人的話說的堅硬，直接讓蘇蒔誤會了他的意思，飛快在紙上寫字，“我做錯什麼了嗎……”
蘇蒔慌亂的小手還要繼續往下寫，卻被男人的大掌握住，“你沒錯。是她那裏種了不少花，恐你再過敏，臉就一直好不了了。”
她雖有時候有些傻氣，但是哪個女子不愛嬌。傅默淵連說帶嚇的話，倒是真管用。
見她拼命點了頭答應了，傅默淵才鬆開鉗住她柔荑的大手。
可沒人見到他手收回去的時候，拇指竟互相輕搓了搓，似是在回味那軟嫩觸感。
兩人相望沒有說話，蘇蒔侷促的很。
傅默淵從剛開始就注意到了自己的這個答應，坐在自己身邊就不對勁。
要是自己和她說話，她還能勉強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可若是一空下來，那她的眼神就頻頻的往桌上的菜餚上飛了。
蘇蒔活脫脫像是多少日沒喫過飯的。
“咕嚕……”
蘇蒔肚子不爭氣的唱了一聲，在落針可聞的屋內顯得尤其明顯。
“呵——”男人輕笑一聲，戲弄她的心思跟着起來了。
他隨手執起銀筷夾起一塊紅燒肉在蘇蒔眼前刻意走了半圈，才慢慢的靠近自己脣邊。
蘇蒔的眼睛就隨着銀筷間的紅燒肉走着，此刻也停在傅默淵的脣角處。
可傅默淵是個有耐心的人，薄脣遲遲不張開，紅潤的醬汁就要順着肉塊往下落。
蘇蒔眼神逐漸變……得着急，張開嘴脣仰頭過去。
“啵……”
嗯，紅燒肉觸感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