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張梁嚇了一跳,排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來。
“哀家命你全力以赴,救治皇帝。”太后沉聲道,“記住,你務必要使盡全力!”
太后話語之間,自有一股不容人小覷的威勢。威壓之下,張梁背後沁了一層細汗,忙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即使太后您沒有這樣的命令,微臣也自然會盡力救治皇上。只是……即便微臣盡了全力。有些事情,恐怕還是難辦!”
“難辦也要辦!”太后沉聲,不怒自威,“你是太醫院院判,也是如今最有資格、最有本事救活皇帝的人。救皇帝性命的事情,你若不辦,還有誰來辦?”
聞言,張梁便知道。太后的意思,是要趕鴨子上架了。
皇家威嚴面前,哪有他異議的餘地。張梁深吸了一口氣,低頭道:“是。娘娘的意思,微臣……清楚了。”
太后嗯了一聲,眸色平靜,無喜無怒。
嫺妃心急如焚,方纔便一直想插嘴。只是礙於太后的威嚴,沒好意思開口罷了。
這會兒好不容易等到太后鬆了口,她忙道:“太后娘娘,您今天一定要爲這件事做主纔是。皇上的身子,可是萬萬容不得閃失啊。”
太后不語,低頭輕輕捻動着佛珠。她行爲舉止自有一派沉着氣度,看上去的確極具天家威嚴。
只是不知爲何,蘇蒔旁觀看着太后的一舉一動。總是覺得,太后的做派似乎有點兒不對。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蘇蒔極想找出這件事的不對勁之處。只是她一顆心幾乎都掛在傅默淵身上,琢磨了半天,卻是怎麼也想不到,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異常的。
張梁聽着嫺妃的話,背後的冷汗出得更多。就連他身上的錦衣,也被洇溼了一大片。
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恭恭敬敬地道:“嫺妃娘娘容稟。皇上身上所中的奇毒,微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要成功解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荒唐!”嫺妃怒道,“張梁,你的意思是,你無法治好皇上了?你可知道,太醫的職責到底是什麼!若是你連身爲太醫的本分都無法做到,那還不如一早便告老還鄉,也好過在這裏尸位素餐。”
張梁有些慌張,低頭道:“微臣並無此意……”
“夠了!”
聽着嫺妃和張梁的爭執,方纔一直沒有開口的太后,臉色忽然沉了沉。
她一擡手,狠狠拍在旁邊的紅木茶几上。
太后一直性子沉穩慈悲,鮮少發火。
她一發怒,嫺妃、德嬪等人都被嚇了一跳,紛紛跪下。德嬪跪下之前,還給了蘇蒔一個眼神。
蘇蒔會意,連忙也跪下了。
她沒有擡頭,聽見太后沉聲道:“嫺妃,哀家知道你是擔憂着皇上的身子。但就算你再怎麼擔心,也要注意場合,注意身份!這裏是皇上的寢宮,不是你的蕪芙殿。你若想發脾氣耍威風,就回蕪芙殿去!”
“哀家向來是論跡不論心!”太后沉聲道了一句,轉頭看向張梁,“張院判,你現在可以回去,繼續救治皇上了。”
“是。”張梁點了點頭,顫巍巍地擦乾了額頭上的汗水,起身疾步往後殿走去。
太后冷眼看了看底下黑壓壓跪着的嬪妃們,忽然又道:“蘇答應,你跟張院判一起去。”
什麼?太后居然點了她的名字?
蘇蒔一愣,擡起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
嫺妃也是一臉的不敢相信。她本就白嫩的面容,此時完全失了血色,變成一片雪白:“太后娘娘,蘇氏她不過是個小小的答應罷了。論身份,怎麼也不該是她進去伺候啊……”
太后手上輕輕轉動佛珠,神色淡淡的:“蘇答應雖說身份低微,但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她永遠也不會像你方纔一樣,那般的多嘴多舌!伺候皇帝靠的不是位分,而是看誰能將皇帝照顧得最好。即使你位分再尊,在皇帝面前,也不過是嬪御而已。嫺妃,你可要記好自己的本分纔是!”
這一番連敲帶打,將嫺妃說得惶恐不已。
既然太后已經如此說了,她也只能低頭認錯:“太后恕罪,是臣妾方纔失言了。“
德嬪擡眸,看了嫺妃一眼。
這陣子嫺妃嘲諷蘇蒔,順便也沒少給她找麻煩。眼下嫺妃被太后申斥了一頓,她心裏也舒坦了幾分。
對於底下妃嬪們的眉眼官司,太后無心去管。她衝蘇蒔擺了擺手:“蘇答應,你還在這裏等什麼,還不進去伺候?”
“……”
蘇蒔站起身來,衝太后福了福身,打起簾子進了後殿。
在她離開之後,偌大的宮殿裏,便無人再出聲。
整個前殿,就只有銅壺滴漏滴答滴答的聲音而已。
良久良久,太后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江姑姑從旁扶住太后的手:“娘娘,您怎麼了?”
“無事。”太后微微搖頭,臉上帶了三分愁緒,“哀家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時皇帝還是先皇膝下諸子之一,那時起,他就總是三災六難的,身子也不好。”
“太后娘娘。”江姑姑輕聲,“您不要憂愁太過。”
太后嘆道:“哀家心裏一直清楚,皇帝的命數不算好。原以爲,或許在皇上登基之後,這九五之尊的命格便能壓過他生來的命數……卻沒想到,皇上的命,居然還是這樣的薄。”
“娘娘……”
江姑姑也是嘆息。
主僕兩人眉宇之間,都浮現了絲絲愁雲。
兩人嘆着氣,未曾注意到後殿的動靜。
蘇蒔站在前殿和後殿之間、用棉簾子遮擋起的小小角落裏。聽着外頭的動靜,皺了皺眉。
也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太后方纔的感慨……似乎是有些怪怪的。
傅默淵的命格,當真如太后所說的那般悽苦嗎?可若是他真的命不好,又怎麼會當上皇帝。